第六十七章 謀算
目光落在垂淚不語的姚夫人身上,姚闌忽然想起雲初,那日在隱院如煙奄奄一息的情形又閃現在眼前,那日的如煙比祖母更糟,雲初卻給救活了,又想起董和的絛蟲,她更堅信雲初醫術高明。
抬頭看看姚相爺,姚闌思量再三,才開口道:「剛才忙亂,女兒竟忘了,我婆家倒有個醫道高手,父親不如請來試試」
「妳婆家?」「國公府?」
姚相爺和姚夫人同時抬起頭,姚相爺隨即然搖頭,一哂道:「除了一群粗野莽夫,鎮國公府裡哪有什麼能人異士?」
「病急亂投醫,說不定就找對了門,老爺不如聽聽瀾兒的話。」
「父親沒聽徐太醫提過他師父嗎?」見姚相爺不語,姚闌問道,想起雲初畢竟是個女人,怕姚相爺不接受,姚闌沒直說,光賣了個關子。
「徐太醫的師父?」果然,姚相爺眼前一亮,「徐太醫從沒提過,想來一定是個世外高人,什麼時候竟被國公府收了去?」
知道姚相爺誤會,姚闌卻不解釋,先把雲初冶好如煙的事說了一遍,看著姚相爺道:「和那個奄奄一息的官囚相比,祖母的情況好多了」。
「那個官囚我也知道,聽說是被才進門的四媳婦買了。她看著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麼竟做出這種事,妳公婆竟也包容了?」
姚闌忍不住抱怨道:「她是婆婆的親外甥女,寵得緊呢!」
姚夫人皺眉,張嘴想教教女兒,瞥見姚相爺正看她們,轉而說道:「這麼說,他一定是個高手,好歹是親家,叫你哥哥去請了來。」
「不光這些,還有呢……」姚闌又把雲初和徐太醫打賭的事說了一遍。
「人的肚子裡能生出那麼長的蟲子」姚夫大聽得瞠目結舌,「難怪徐太醫不提,這麼丟臉的事,任誰都會藏著。」
「他也是幕僚嗎?什麼時候去的?」姚相爺也不由好奇。
「不是。」姚闌搖搖頭,「怕您不相信,女兒才先說了這些,其實她不是別人,就是母親剛說的老四媳婦,那個曠世才女欒雲初。」
「她?」姚相爺頭搖得像波浪鼓,「除了會做幾首詩,她一個女人家懂什麼?」
姚闌還想再說,姚相爺卻擺襬手,「讓一個女人過府瞧病,傳出去成何體統,瀾兒休要再提!」
「妹妹說的也有道理,不如就請她來試試。」姚君幫著勸道:「父親也可以學董國公,把徐太醫請進府,大家一起商量,或許祖母就有救了。」
見他雙眸炤炤生輝,姚夫人臉一沉,道:「你也別存什麼心思,不說國公府是牌坊門第,容不得女人改嫁,就算能改嫁,進門三天就剋死丈夫,這麼晦氣的女人也進不了我們相府的門。」又補了句,「做妾也不行!」
「母親說哪兒的話?我這也是一心為祖母… …」被姚夫人搶自,姚君的臉色漲紅道。
一個小丫鬟匆匆進來,帶著哭腔稟道:「回老爺、太太,老夫人忽然嘔吐不止,渾身抽搐了!」
眾人一驚,呆愣片刻,接著就一陣忙亂,皆起身直奔內室……
“母親……”
“祖母……”
顧不上炕邊狼藉不堪的嘔吐物,姚相爺俯身握著老夫人的手,急聲呼喚,姚闌等人也跟著叫……
老夫人緊繃著牙齒,臉上的肌肉因抽搐都變了形,甚是猙獰,眾人喊了半天,竟毫無反應。
“快……”姚相爺一面掐人中,回身吩咐道,“去請徐太醫、張太醫!”
折騰了好一陣,老夫人才安靜了些,姚相爺擦了把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丫鬟婆子躡手躡腳地忙亂著……
空氣如暴雨來臨般的沉悶,窒息的令人幾欲瘋狂。
“父親常說,狹路相逢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看著昏迷不醒的祖母,姚闌再沉不住氣,殷殷地看著姚相爺,“既然連徐太醫、張太醫都束手無策,父親不如請她來試試……”又喃喃道,“總好過這么干等……”
“父親,妹妹說的對……”
見姚相爺沉吟不語,姚君也附和道。
已沒了剛剛的果決,姚相爺此時顯得十分的疲倦和悲凄,無奈地搖搖頭:“……我朝從沒女子行醫的先例,我身為一國之相,怎能開這個口子?”又嘆息道,“真請了她,治好也就罷了,一旦治不好,傳出去我還有何顏面上朝?”
“父親……”
都什么時候了,還計較這些!
姚闌低叫了一聲,心裡萬分不滿,總是父親,後話卡在了喉間,不滿之情卻溢于言表。
“瀾兒休怪你父親……”姚夫人及時勸道,“他身為一國之相,事事都要慎斷慎行,也有他的難處。”
“可……”可這事關祖母的命啊,姚闌很不服,忽然心一動,轉而說道:“她和女兒是妯娌,父親只說請她來玩,封住下人的口便是……”
“……話說的簡單,畢竟國公府是牌坊門第,她又新寡,鎮國公怎容她拋頭露面……” 姚夫人皺皺眉,“傳出去,毀了一世的聲名?”
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就算相府肯請,人家能不能來還在兩可之間,姚相爺嘴上硬,其實心里隱隱也是再為這擔憂。姚夫人一句話,空氣立時沉寂下來,連姚闌也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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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云初可不是請徐太醫,招之即來!
良久,姚闌抬起頭,目光閃閃地看著姚相爺: “女兒倒有一個辦法……”
姚夫人眼前一亮:“……瀾兒快說”
“……女兒常聽公公抱怨,二叔戍守鐵樓關是個出力不討好的差事,四爺沒了之后,更一直惦記著將他調回,只苦于在萬歲面前失寵,無力罷了……”
姚闌揮手譴退眾人,低聲道,“這次和將軍府聯姻,公公竟陪送了兩柄絕世寶劍,說是怕三小姐在婆家受氣,依女兒看,他是想求大將軍調回二爺……”
“……董二爺是個武夫,朝中哪有重位適合他?” 沉思了良久,姚相爺搖搖頭:“隨便安排個郎中、知州,鎮國公肯嗎?”
“父親忘了,欒黎兩國約定,這次平定赤國后,大將軍奪回的城池,將全部歸欒國……”姚闌笑道,“父親只需保舉他隨便去哪個受降城池做個郡守……”又道,“女兒猜想,公公一味地巴結大將軍,也是想重掌兵權……”
“郡守雖不是武職,但萬歲已下旨,這次大將軍奪回的城池,均由他節制……” 姚相爺皺眉道:“大將軍新貴,為人飛揚跋扈,怕是……”
“……郡守總是政官,只大將軍同意,沒您的認同也不成……”略一思忖,姚闌道,“大將軍那面自有公公打點,他就怕您不點頭”又陰狠地笑道,“大將軍勢如中天,聽說廉淑妃在宮里也處處刁難姐姐,這次再奪了軍功,將來一定會成為父親的勁敵……”壓低了聲音“父親正好借公公之力分散他的兵權……”
“這個我也想過,東征敗了也就罷了,一旦大將軍得了赤都,開疆擴土,建立不世之功,那時賞無可賞,萬歲也會顧及他功高震主,他們剛結了親家,利用鎮國公分散他的兵權,大將軍反映也不會太激烈,這不失為一上策……”姚相爺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只是,董家是牌坊門第,他怎肯讓欒姑娘拋頭露面……”
“什么牌坊門第,不過是做給外人看罷了,背地里男盜女娼什么沒有?”姚闌一哂,“那個招攬幕僚的星宿院和內宅就隔了一個湖,各處都有角門通著,大戶人家的宅院哪有這么修建的?女兒只閉著眼睛罷了……”
“……瀾兒不許胡說”姚夫人不安地瞄了眼門口,“仔細傳到你婆婆耳朵里……”
“女兒不過牢騷幾句罷了……”姚闌沖姚夫人笑了笑,又轉向姚相爺,“父親不用擔心這個,我公公野心大著呢,她進門才幾日,您的門生就成了國公府的常客,果真一心爭那牌坊,這些事情,公公就該杜絕的,可他偏偏就縱容他們來往,圖什么,還不是想招攬這些人?”嘴角閃過一絲不屑,“女兒早看出了,只要夠得上,公公才不在乎她的名節呢。”
“……野心?”提到這些門生,姚相爺臉色就一沉,“我倒要看看他不擇手段地招攬這些人安的是什么野心!”又看著姚闌,嘆道:“瀾兒的聰明不亞于我的那些門徒,只可惜了,你是個女兒……”
姚闌輕笑:“父親又取笑女兒。”
姚相爺嘆息一聲,扭頭吩咐道:“……備轎!”
……
“老爺,云初是守節之人,相府又門生眾多,魚龍混雜,妾身怕……”
聲音還算柔順,太太的不悅已寫滿了眼底,云初畢竟是女兒身,又是新寡,怎能輕易答應讓她去相府出診?
“夫人過濾了,相府老夫人也是女人,有什么好顧忌的?”又補充道:“你放心,相府的門生再多,那二門也不是說進就能進的,何況還有瀾兒照應……”
“老爺,欒國哪有女子行醫的,這要傳出去……”見董國公臉色微沉,又嘆道,“相府的門生都是欒城才子,以前也是祭酒府的常客,一直仰慕云初的才華,她才收了心思,這又去招惹……”
果真如此,他求之不得!
他就擔心姚相爺像防賊似的,不肯給機會讓她接觸相府才子,否則,云初早晚得回國公府,將他們招來是遲早的事兒!
陰陰地笑了兩聲,見太太眉頭緊蹙,董國公就放緩了聲音:
“……這也是無奈之舉,她能醫好相府老夫人,孝兒的升遷就有希望了。”
董孝的升遷和她有什么關系!
聽到董國公竟利用云初為董孝謀利,太太不覺怒火中燒,但覺胸悶難忍,嘴唇翕動,想說什么,瞥見董國公正目不轉睛地看她,硬忍下了涌到嘴邊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