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黎明5
自從皇貴妃進去之後, 皇帝便有些坐立難安,他想起如鐵設的「潛望鏡」, 忙命人把椅子擺到鏡前, 看了一會兒裡邊的情形——他看不到躺在產床上的皇貴妃, 這是必然, 只能時不時看見兩個穩婆, 還有來來去去的宮人。
皇帝應諾過要照看一二, 雙眼直直盯著鏡子。長公主也想瞧一瞧,可是皇帝壓根沒有讓她一起看的意思,長公主若是擅動便是對皇帝無禮,索性一門心思喝起了熱茶。
皇貴妃進去沒多久, 太后便到了。因大半夜被叫起來,太后的臉色不大好, 不過她也是希望六皇子平安誕生的,見了皇帝寒暄了幾句, 歉然道:「皇上, 哀家來晚了。」
皇帝道:「辛苦母后。這邊有朕守著, 母后一會兒便回壽康宮休息吧。」
皇太后笑:「這可不行, 哀家是專程過來等承泫的。」
皇帝與太后說話間隙,仍不錯眼珠地盯著鏡子,皇太后好奇地問:「皇上在看何物?」
皇帝特意顯擺了一下這鏡子的用途, 也讓皇太后一起來開開眼界。皇太后一聽說這是睿王妃做的, 便打起了退堂鼓。以前因廢后的緣故, 她不大喜歡如鐵, 可睿王一副把如鐵當眼珠子疼的架勢,皇帝瞧著對如鐵也有些寵,太后愛屋及烏不會刻意刁難,心裡也不會很愉快。
皇太后始終覺得,貿然去看產房內的景象未免太失禮了。但她拗不過皇帝,原打算掃一眼了之,誰知她這一眼,竟通過鏡子見到產房中一位長相老實的穩婆,趁人不備,將一撮粉末倒進了另一位穩婆的茶盅裡。
「皇上,這究竟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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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臉色大變,抬頭見到了皇帝錯愕的神情。
真的有奴才在產房搞鬼,而且還被天底下最尊貴的兩個人親眼看見了!
「李思賢,趕緊把這穩婆帶出來……不許驚動皇貴妃!」
皇帝火燒眉毛一般,連聲令李思賢想法子拿人,李總管什麼場面沒見過,叫宮人好聲去傳穩婆出來問話,只道皇上想知曉皇貴妃的情況,待穩婆們都出了產房,動手腳的錢穩婆馬上便被抓了起來,宮人悄沒聲地把茶盅收走,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揮了揮手,叫另一名李穩婆該幹嗎幹嗎去。方才這陣勢,李穩婆嚇了一跳,隱約猜到錢穩婆約摸是犯了事,皇上彷彿能知道產房裡的動靜,李穩婆手腳冰涼地回到產房,一句話都不敢說。
能進這產房的,都是千挑萬選的心腹,本來穩婆一名足矣,皇貴妃特意選了兩名,也是怕臨陣有事能做個替補。心腹宮人發現少了個穩婆,哪還有不明白的,但此時皇貴妃生產最要緊,她們默契地就當從來沒錢穩婆這個人。
「榮安,你替朕繼續盯著。」
皇帝把重任託付給了躍躍欲試的長公主,與皇太后一起審錢穩婆。
錢穩婆本就心裡有鬼,面對的又是兩尊大佛,當被她碰過的茶盅擺在眼前,錢穩婆扛不住重壓,磕頭如搗蒜,不待皇帝問,自己便全都招了。
「皇上,太后娘娘,是靜答應,是她要奴婢這麼做的!」
錢穩婆痛恨自己一時財迷心竅,她本來對皇貴妃很是忠心,可她的大兒子不知怎麼最近染上了賭博,把家財都輸了不算,還欠下一屁股的債,求爺爺告奶奶給她遞了信,錢穩婆雖然有份好差使,身邊也沒那麼多錢,就在這時,靜答應尋上了門。
錢穩婆不知本該待在冷宮的靜答應是如何跑出來的,還拿出了她兒子按了手印的巨額欠條……威逼利誘之下,錢穩婆同意在皇貴妃生產時動一點手腳,她是負責接生的,自然知道許多能讓孕婦一屍兩命的法子,就連太醫都看不出來,關鍵是她曾為皇貴妃接生過睿王,皇貴妃因此很信任她。
錢穩婆要想動手,必不能讓另一名同行看破。她便想了個法子欲擠走李穩婆。通腸胃的藥並非毒.藥,即便翊坤宮守衛重重,也不會覺得有問題。她只要趁產房裡忙得團團轉之時,把藥下在李穩婆的杯子裡,李穩婆喝下去就會拉肚子,不得不退出,這樣皇貴妃就落入她一個人的手中。
只不過,她很確定下藥時身旁無人的,皇上是如何得知的?
皇帝聞言大怒,正好太醫也在,令太醫看過杯子,確認裡頭是通腸胃的藥無誤,本來若是別人發現,皇帝還要質疑一下,可他和皇太后都是親眼所見,不就相當於當著他們兩個的面謀害皇貴妃,靜答應都貶到冷宮了還敢作妖,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皇帝命李思賢去把靜答應帶過來,要錢穩婆與靜答應當場對質。
這些日子靜答應已被冷宮生活折磨得不成人樣,雙頰紅得極不自然,兩只眼睛深深陷了下去,眼神透著最後的瘋狂。
「是你收買的錢穩婆?」
靜答應一反常態地冷靜,乜了錢穩婆一眼,矢口否認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靜答應,都是你讓我幹的,你怎麼能不承認??」
錢穩婆傻眼了,反應過來哭求:「皇上,太后娘娘,奴婢真是受她支使,不然奴婢有一千個膽子,也不敢害皇貴妃啊!奴婢大兒子欠下了賭債,欠條都在她手,定也是她做的……」
皇帝生怕吵到皇貴妃,命李思賢堵住錢穩婆的嘴,他不是聾的,當然聽見了錢穩婆所言,也令暗衛即刻去查了。
靜答應依舊咬緊牙關死不認賬。
後宮如今是太后在管,皇貴妃和六皇子若在太后眼皮底下出了事,皇帝必會遷怒,皇太后是真心希望皇貴妃與六皇子平安的,被靜答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差點厥過去。
「來人,把靜答應和錢穩婆都堵上嘴,拖到殿外,要她們磕頭磕到皇貴妃平安誕下六皇子為止!」
錢穩婆一邊砰砰磕著頭,一邊以兇狠的目光凌遲靜答應,靜答應卻不理睬。她的額頭因磕到地撞出了血,血蜿蜒落到臉頰上,靜答應突然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負責盯著「潛望鏡」的榮安長公主失聲道:「皇兄、皇兄,另一個穩婆把一根很長的銀針藏進袖子裡……」
靜答應聽著裡邊驚慌失措的動靜,得意地想,皇帝為何會以為,收買人只會收買一個呢。
這,還只是開始而已。
皇帝也沒想到兩名穩婆都有問題,急出了一頭冷汗,把穩婆都抓出來容易,皇貴妃要怎麼辦?
榮安長公主試著道:「皇兄,臣妹府裡倒有個懂接生的嬤嬤……」
長公主只恨自己沒把那個嬤嬤帶在身邊帶進宮。
「不行,婉妍等不了!」
皇帝雖信任長公主,只怕來去路上太久,皇貴妃撐不住。
兩位穩婆都不見了,想不驚動皇貴妃也難,不多時,從產房跑出一位宮人,跪下鎮定地道:「皇貴妃懇請太后娘娘准許,賜身邊的嬤嬤一用……」
皇帝頓時明白了皇貴妃的意思,太后身邊有一位當年曾給他接過生的丁嬤嬤,本來都要令其出宮榮養了,因丁嬤嬤捨不得太后與皇帝,至今還留在太后身邊伺候。
皇貴妃,這是將她與六皇子的性命都交到了皇太后手中。
皇太后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沉思片刻道:「丁嬤嬤,那就請你為皇貴妃接生吧。」
皇帝眼中閃過片刻掙扎,皇太后姓顧,可皇太后也是他的生母,是六皇子的祖母。
皇帝無聲嘆了嘆,道:「多謝母后。」
隨皇太后過來翊坤宮的丁嬤嬤,福過身後進入了產房。
皇帝與長公主輪流看著「潛望鏡」。
一刻鐘後,有內侍通報,睿王妃來了。
長公主面露欣喜,睿王這是終於把人救出了嗎?
「小鐵,你來晚了,承淵呢?」
皇帝鬆了口氣,他正想誇一誇如鐵這個好兒媳,「潛望鏡」真是個好東西,抓壞了心腸的奴才,一抓一個准。
如鐵叩首道:「父皇,他還有事未處理完,兒臣先過來了。」
皇帝笑:「朕知道你們都很孝順……對了,你臉上怎麼遮了道紗啊。」
其實如鐵一來皇帝就發現了,睿王妃臉上只露了一雙眼睛出來,鼻子往下都被一道白紗擋住。
如鐵把紗輕輕掀起一角,低著頭道:「父皇,兒臣這幾日有些咳嗽,太醫已瞧過了,無甚大礙,兒臣擔心皇貴妃想來看一看,太醫便讓兒臣用白紗遮擋。」
皇帝遠遠一瞥,發覺他臉色如常,應是不大嚴重。宮中若有人咳嗽一般也是要遮紗的,如鐵真的很懂事,皇帝點頭道:「原來如此,那你就坐下等吧。」
如鐵謝恩,在榮安長公主旁邊坐下了。
長公主望了一眼身邊的如鐵,她覺得有些奇怪,自從如鐵入殿,問候了皇帝和皇太后,從頭到尾卻未與她說一句話,可是轉念一想,這孩子慌慌忙忙跑回來,定是嚇壞了,長公主也未放在心上。
一直靜坐在宮室角落裡的旋風忽然不安地站了起來,渾身黑毛根根炸起,澈藍的雙眼變得通紅,朝著如鐵的方向喵喵直叫。
長公主與太后均道:「這貓是怎麼了?」
皇帝知道玄貓的用處,莫非層層保護下的翊坤宮裡還有什麼邪祟毒.物?
可是直到方才,玄貓都沒有動靜。
出乎所有人意料,旋風叫了半晌,隨後就像一支離了弦的利箭,向如鐵衝去,一頭撞在如鐵腿上。
如鐵被撞痛了,「哎喲」叫了一聲,皺著眉頭,反把旋風輕輕踢開!
皇帝道:「小鐵,這貓不是你在養的,怎麼瞧著它與你不大親近?」
「……」如鐵苦笑:「父皇,許是兒臣生病戴了面紗,它就不認得兒臣了。」
皇帝道:「原來如此。」
招財猶豫不決地踱過來,如鐵掃它一眼,伸出了手,招財喵了一聲,困惑地歪了歪腦袋,又轉身望望被踢到一邊的旋風,居然肥屁股一扭,棄主人於不顧,去給旋風舔毛了。
即便有招財安撫,旋風仍在叫喚,且叫聲越來越淒厲。
「父皇。」如鐵道,「要不先把貓送出去,兒臣恐會吵到皇貴妃。」
皇帝亦是如此想的,不論如何只要守住產房,也不懼再有什麼邪祟會驚擾皇貴妃,這玄貓的確太吵了。
皇帝命人把兩只貓送出殿去。
長公主略有些不快,這貓畢竟是如鐵託了一圈人要她務必送入宮的,怎麼人來了反而嫌貓吵了?
因是在御前,長公主不便發作,想回府以後再說。
如鐵比往常安分許多,時而輕咳一聲,皇貴妃正在裡頭生孩子,外邊的人也沒什麼心情說笑。
又過去了一個時辰,黎明到來,產房裡突然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皇帝與皇太后大喜,丁嬤嬤沒多久便抱了一個金色襁褓出來,眉開眼笑地給皇帝、皇太后道喜,皇貴妃已誕下麟兒,母子均安。
眾人齊齊鬆了口氣。皇太后率先從丁嬤嬤手中接過六皇子,只一眼就覺得這孩子長得有幾分像先帝,皇太后差點落淚,一抱上就捨不得撒手了。
皇帝趁太后沒注意,溜去收拾好的產房悄悄看了一眼,皇貴妃睡了過去,一切安好,皇帝轉身便開始與太后搶孩子,他自己的娃,自己還沒來及細看呢,只是他怎麼看怎麼覺得紅彤彤皺巴巴的六皇子像只小猴子,哪有一點先帝的風采。
六皇子自打從娘胎出來嚎了一嗓子,之後就一直在睡,渾然不覺自己被傳來傳去,長公主也湊上去看六皇子,如鐵卻仍是坐著不動。
皇帝向他招手:「小鐵,過來看承泫!」
如鐵笑彎了眼,站到皇帝身後,遠遠注視著六皇子。
皇帝這會兒注意力都在六皇子身上,與太后爭起六皇子眉眼長得到底像誰,一點都不覺得疲累。
李思賢親自去六宮各處報喜了,如鐵從一名內侍手中捧了一碗茶,送到皇帝面前,道:「父皇,您守了一夜,喝口茶潤潤嗓子吧。」
皇帝想也沒想就接了過來,往唇邊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