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徐大之怒
簡妍徹夜未歸的消息次日上午便傳到了徐仲宣的耳中。
原本依著簡太太的意思,她是不想將這件事聲張出去的。
雖然先前簡妍曾以死相逼,不去周元正的別院那裡去住,但周元正到底還是存了想讓她及早去他那處別院去的意思。徐宅畢竟是徐仲宣的祖宅,這樣一來簡妍總是處在徐仲宣的庇護之下,他不好強行搶人,而這二來,簡妍和徐仲宣畢竟是同處在一個屋簷之下,雖然是有碧雲和崔媽媽在旁邊看視著,但保不齊他二人就尋了時機偷偷的見面呢?所以周元正也曾暗中的囑咐過碧雲和崔媽媽,若是得了機會,最好就將簡妍擄到他置辦的那處別院裡去。到時木已成舟,量他徐仲宣也不能如何。所以那日簡妍說要上元節那日帶了碧雲和崔媽媽去京城之中看煙火,碧雲和崔媽媽才都沒有說什麼。便是她二人去對簡太太說起這事的時候,也是含糊隱約的提了,明日她們陪同簡妍出去之後就不會再回來之類的話。
簡太太當即就聽明白了,同時也默認了她們兩個這樣的做法。所以對於簡妍徹夜未歸的事,她並沒有放在心上,也不想聲張出去,反倒是想著她自己也要拾掇拾掇行囊,過得兩日便離了徐宅,搬到周元正的那處別院裡去住。
最後還是珍珠偷偷的跑到了凝翠軒裡去,將這事告知了徐妙錦。
徐妙錦一聽,大吃了一驚。然後她立時就吩咐著青竹,讓她出去叫了小廝套車,她要去徐仲宣那裡。
臨要出發的時候,她想了想,又讓青竹將前日簡妍交給她的那枚香囊和那幅荷葉錦鯉圖找了出來,一併帶了過來。
而等到一路匆忙的到了徐仲宣這裡時,徐仲宣尚且還在臥床休息。
這次他自己作出來的風寒嚴重程度超出了他的預計,高熱總是一直不見退。便是偶爾退了一些下去,到次日勢必又會再升上去。
只是聽了徐妙錦說了簡妍徹夜未歸的話之後,他還是立時就驚坐了起來,然後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只是他頭原本就是暈的,這會又是猛然的就起了來,禁不住的就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身形晃了幾晃之後,到底還是支撐不住,手扶著床欄杆跌坐在了床沿上。
徐妙錦只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她也只能溫言的勸著:「大哥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啊。研姐姐,研姐姐也許只是看到了什麼新奇好玩的東西,一時看住了,所以昨晚才沒有回來。但說不定她現下已經到了家裡了呢。」
但這樣的話,不說哄騙徐仲宣了,便是連她自己都是不信的,所以到最後她便也不再開口說什麼了。
徐仲宣此時只覺得頭痛欲裂,又是心急如焚,不曉得簡妍現下到底是在哪裡,有沒有危險。
他閉著雙目,一面伸手按著自己的右側太陽穴,一面腦中在飛快的想著事情。
是周元正指使碧雲和崔媽媽擄走了簡妍?不然如何解釋簡太太完全不想聲張簡妍徹夜未歸的事?這只能說明簡太太其實是知道這事的,而且也默認了這事。可是簡妍的性子那樣的謹慎,她原就知道周元正對她居心不良,碧雲和崔媽媽又是周元正遣來的人,即便是她們兩個人再如何的建議她於昨日到京城這裡來看煙火,簡妍又怎麼可能會同意?更何況自己那時也對她千叮嚀萬囑咐過,讓她無論如何不要邁出徐宅一步,她也是答應了的,昨日又如何會這樣做?
徐仲宣直覺這事應該與周元正無關。於是他沉吟了片刻,便睜開雙眼,抬頭問著徐妙錦:「簡妍這兩日可有什麼異常?」
「啊?」徐妙錦一時並沒有跟上他的思路,有些茫然的望著他。
自聽到徐妙錦說簡妍徹夜未歸之時,徐仲宣的眉頭就一直緊緊的擰著,這當會更是擰的緊了。
「你最後一次見簡妍是什麼時候?她有沒有對你說什麼?」
徐妙錦恍然大悟,然後便轉頭喚著青竹,讓她將那只香囊和那幅荷葉錦鯉圖拿了過來。隨後她便說著:「我最後一次見研姐姐是前日。那時她給了我這只香囊,還有這幅荷葉錦鯉圖。當時碧雲在屋子裡,她明面上說是給我的,但我知道其實是給你的,所以我今日也將這兩樣東西給你帶了過來。」
徐仲宣從青竹的手裡接過了香囊和荷葉錦鯉圖,伸了右手慢慢的摩挲著。
她為何這時候要給他這些?
「那日她對你說了什麼?」徐仲宣的聲音沉了下去,「一個字都不要漏的告訴我。」
徐妙錦想了一想,隨後便細細的將簡妍那日所說的話全都複述了一遍。
什麼叫你們要好好的照顧自己,這樣她才會放心?徐仲宣心中一刺,猛地的捏緊了手裡的香囊。
她這分明就是存了要逃離這裡的念頭。所以昨日才會將計就計的來這京城看煙火,其實就是為著逃離。
自然她一個人是無法做到這樣的,那外面勢必還有人接引才行。
很好,他有些咬牙切齒的就想著,那夜她還那般信誓旦旦的答應過他,除非她死,否則她是絕對不會離開他半步的,可是現下她竟然這樣就食言了。
徐仲宣只覺得自己捏著香囊的手都在不住的顫著。他知道簡妍也確然是有逃離這裡的能力,可是他卻偏生不會如她的願。
那日他原就同她說過,既然他接受了她的心意,那即便是死,他都不會對她放手的。
「齊桑。」徐仲宣忽然起身站了起來,大聲的就喝叫了一聲。
因著徐妙錦在屋子裡,齊桑為著避嫌,所以只是一直站在廊外伺候著。這時聽得徐仲宣暴怒的聲音,他渾身一個激靈,忙垂手走了進來,單膝便跪了下去,恭敬的喚著:「公子。」
「速去將白薇和周林他二人給我找來。若是他二人已離開京城,你務必也要在今日日落之前將他二人給我找來,否則你便提頭來見。」
雖然是這樣大冷的天,可齊桑還是覺得唰的一下,背上全都是冷汗了。
「是,」但他也不敢違逆,只能沉聲的道,「屬下這就去尋白薇和周林二人。」
但心裡想的卻是,老天保佑,希望他們兩個現下還沒有離開京城啊,不然他的這條小命就算是交代在今日了。
好在老天爺還是挺保佑他的,因著他到了周林和白薇的家裡,兩個人都好端端的在家裡坐著。
自打徐仲宣查探出什錦閣真正的幕後掌櫃是簡妍之後,他便不時的就會遣了人密切的關注著周林的動向。而年前簡妍又讓白薇和周林成婚,他心中覺得簡妍此舉也許有什麼深意,所以更是暗中遣了人在白薇和周林暫住的地方日夜盯著,就是防備簡妍會聯合他們一起逃離這裡。
現下齊桑出現在周林和白薇面前,周林尚且不認識他,白薇卻是認識的。
白薇便起身,屈膝向著齊桑行了個禮,問著:「您怎麼會知道我住在這裡?」
齊桑心想,我怎麼不知道你住在這裡了?我連昨日你買的什麼菜我都知道呢。只不過最近你們都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這裡,並沒有聯合簡姑娘逃離這裡的意思,所以公子才一直沒有打擾你們,只讓人暗中的看著你們罷了。
但他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木著一張臉,成功的裝了一回莫測高深的樣兒說著:「公子讓你們兩個過去一趟,他有話要問你們兩個。」
白薇的一顆心就緊緊的提了起來。欲待開口套話,問著徐仲宣到底叫她和周林過去做什麼,可瞧著齊桑一臉生人勿近的冷肅樣,到底還是什麼話都沒有問。
待得他們二人到了徐仲宣那裡,就見著徐仲宣正坐在明間客廳正面的圈椅裡。縱然是他現下閉了雙目,可依然還是迎面就給人一種深深的壓迫感。
白薇的心中就顫了一下,待要和周林一起向著徐仲宣行禮,但不過才剛屈膝,那邊徐仲宣就已經睜開了雙眼。
白薇接觸到他的目光,只覺他目光如電,森冷異常,由不得的就在心中打了一個突,垂在身側的手一下子就緊緊的抓住了衣擺。
「簡妍不見了。」徐仲宣也沒打算和他們兩個廢話,直接開口簡潔的就問著,「她去了哪裡?」
「奴、奴婢不知。」白薇的聲音有些發抖,面上也白了幾分。
周林見狀,忙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抬頭不卑不亢望著徐仲宣,朗聲的說道:「縱然簡姑娘曾是白薇的主子,但現下白薇已是嫁與小人為妻,日夜與小人在一起,便是簡姑娘不見了,她又如何會得知?還請徐侍郎明鑒。」
徐仲宣聞言,目光便轉向了周林。
周林只覺得徐仲宣雖然是生了一副溫和清雅的相貌,可是這會他這般的面無表情,給人的感覺就是氣勢過於凌人了。
「周林,」徐仲宣這時冷聲的開了口,「你原為曲江縣人氏,後因家鄉大旱,遂無奈與父母家人一起逃荒。逃荒路途中父母家人盡皆餓死,你自己為錢氏所救。後錢氏在路途中再救一女,取名為白薇。隨後你三人迫於生計,皆自賣入簡宅為奴。你在簡家絨線鋪做小伙計,錢氏為簡妍奶娘,白薇為簡妍身旁丫鬟。後簡太太前來通州,你隨即跟隨而來。是簡妍出資一千兩銀子,教會你在當鋪套銀子的方法,讓你在通州開辦了絨線鋪。後來簡妍又出謀劃策,讓你開辦了什錦閣。後更是簡妍授意你與沈綽合作,將什錦閣開遍其他省份。」
周林和白薇聽得徐仲宣這般冷靜的一句句說著這樣的話,兩個人皆是面色大變。
他如何會知道這些?倒仿似這些他都是親眼所見的一般。可是不能夠啊,這些他們都做的足夠隱秘的啊。
而這時他們又聽得徐仲宣在繼續冷聲的說著:「簡妍開設什錦閣的最終目的,並不是為了賺錢,只是為著能逃離開簡太太的身邊。所以你手中有了一定的銀錢之後,簡妍便授意你去其他省份給她辦一份戶貼來。你先後踏遍了南直隸,十三省,最後終於在西北偏遠之地辦到了一份戶貼。戶主是你,化名周寧,白薇是你的妻子,化名周月,而簡妍和四月則是充做你的妹妹。你們只待尋了個時機就逃離這裡,改名換姓,在他鄉繼續生活。周林,我說的對與不對?」
說到最後那一句話的時候,徐仲宣的聲音陡然升高。
周林和白薇的面上這時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
他竟然連這些事都知道了?他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又為什麼一直不說?那這段時間他們自認為的完美無縫的出逃計畫,豈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徐仲宣握著圈椅扶手的雙手也是漸漸的收緊。面上因著高熱,也是因著激動,而微微的有些發紅。
一旁的徐妙錦見了,心裡很是著急。
她大哥這還病的這樣嚴重呢。
於是她便轉過頭,面對著白薇,語帶責備的就說著:「白薇,你跟隨在研姐姐身邊這麼長時候了,我大哥是如何對待研姐姐,你也是看在眼裡的。那真真是捧在手裡怕摔著,含在口中怕化了。而現下又出了周元正這樣的事,我大哥日日在朝堂之中與他爭鬥,為著躲避他的迫害,這樣大冷的天,不惜將整個身子泡在冰水裡讓自己得了這樣重的風寒,就是為著不想讓研姐姐給周元正為妾。我大哥的這一番苦心,你會不知?可是現下研姐姐又是出了這樣的一個情況,徹夜未歸,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到底是被周元正擄走了,還是出了什麼意外?哪怕就是如同方才所說,研姐姐是想要自己逃走,你倒也是對我大哥交個底啊。我大哥是這世上最關心研姐姐的人了,難不成他還會害她?你們說了出來,好歹也能讓我大哥安心一些啊。」
但白薇只是垂了頭不說話。
「簡妍一開始也許是想逃走,」徐仲宣的聲音這時卻又冷冰冰的響了起來,「但只怕她現下已是被人給看管起來了,再也走不了了。」
白薇猛然的抬頭看他,一臉的錯愕。
徐仲宣見狀,便繼續的下猛藥。
「若是她現下真的能自己逃離這裡,又怎麼可能不來通知你們,帶著你們一起走?如果我所料不錯,那份戶貼,包括你們這些時候掙下的銀錢,簡妍早就預先放在你們身邊了。你們必然是約好了要一起出逃的,不然僅憑著她和四月,這千里迢迢的怎麼行?可是現下她和四月是不是還沒有過來找你們?這中間定然是出了什麼差錯的。是那個說會幫你們的人?不然現下簡妍在周元正的人看視下,僅憑你們兩個是無法成功的接引簡妍出來的吧?而且昨日一天你們壓根也就沒有出去看什麼煙火。到底是誰承諾會幫你們接引簡妍,而且你們還這樣的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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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的面上越來越多,袖中的雙手也是慢慢的抖了起來。
如若真如徐仲宣所說的這樣,那也就是說,沈綽之所以會說要幫他們,壓根就不是出於什麼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之類的話,他其實是別有用心。
徐仲宣一直在緊盯著白薇面上細微的表情變化。這時他見著白薇的面上發白,眼神發飄,便曉得她心中其實是鬆動了的。於是他便又接著說道:「白薇,你想一想,給你和簡妍出了這個主意的人,他就真的值得你們這樣相信?他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這樣幫助簡妍?要知道,他現下這樣幫助簡妍,無疑於就是同時和我,還有周元正對上了,他就有這樣大的膽,這樣大的神通?」
其實徐仲宣這會已經隱約的猜測到這個人是誰了。畢竟簡妍平日裡也很少出門,而且認識的人也不多。更何況還是這樣膽敢和他與周元正同時對上的人。
白薇此時渾身顫如顛篩,一雙唇也是不住的在哆嗦著。
徐仲宣的目光依然還在緊緊的盯著她。
「白薇,告訴我,」他的聲音這時候放緩了一下,帶了一些溫和,「是誰讓你這樣做的?簡妍現下又在哪裡?你陪伴了她這麼多年,你也不想她出事的,對不對?只要你告訴我是誰在背後出了這個主意的,我現下就能去找了簡妍出來。」
「是,是沈綽,」在徐仲宣這樣先緊後鬆的審問之下,白薇的心理防線終於全線崩塌了,「前幾日沈綽讓我帶了一封信給姑娘。至於信裡寫的是什麼內容,我卻沒有看過。」
果然是他!
徐仲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緊繃著的身子有些支撐不住,往後仰靠到了椅背上去。
徐妙錦此時就在旁邊著急的問著:「大哥,那現下你要怎麼辦呢?是不是要直接去找那個沈綽要人?」
直接要人?沈綽那樣狡猾圓滑的一個人,即便他現下是上門找他要人又能怎麼樣呢?沈綽大可以說這事他是不知情的,甚至說他壓根就不認得什麼簡妍,讓他拿了證據出來,不要隨便的誣衊他。更有甚者,他現下又豈會待在家中?隨意的讓個小廝出來說一聲他去了外地就好了,又怎麼可能會直接與他正面對上?
因著高熱而有些發顫的雙手猛然緊緊的握住了手側的圈椅扶手。
徐仲宣微揚著下巴,心裡只想著,他是不會上門去找沈綽的,那樣過於被動。相反,他要沈綽上門來求他。而到那時,沈綽勢必會乖乖的將簡妍交了出來。
他正要開口喚齊桑進來,吩咐著齊桑要如何做的時候,猛然間就見齊桑從外面奔了進來。
「公子,」齊桑一臉欣喜的表情,極快的就通報著,「齊暉從隆興府回來了。他現下就在門外求見公子,說是有關簡姑娘身世的事要回稟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