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子孫的阻撓，八十多歲的李凡，回到了老樹村。
站在村口，
看着早就變樣的山村，有淚水從眼眶中瀰漫而出。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六十多年了啊！
兜兜轉轉，
我李凡，又回來了！
山村比自己走的時候更加破敗，更加荒涼。
沒辦法。
年輕人都忍受不住山村的貧瘠，但凡有些能力的，出去打拼後都沒有回來，然後在城裏定居。
剩下的，只有孤寡老人。
一茬接着一茬倒下！
村裏的人，
越來越少，
雖然村子還在，但到處都充斥着一股說不出來的死寂和荒涼，彷彿是一處被外界遺忘的角落。
李凡腳步蹣跚的在村裏走着，看着這陌生而熟悉的環境。
後山還在。
如一頭巨大的野獸般匍匐在地上。
靜靜的看着這個小村子的變化。
也許，
這是這麼多年裏，唯一沒有變化的存在吧！
此時，一個滿頭白髮，腰肢佝僂的老嫗拄着柺杖從遠處走來。
在與李凡擦肩而過的時候，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揚起頭，那渾濁的眼睛突然間散發出前所未有的光澤，用顫巍巍的聲音問道：
“小凡？”
“你……回來了？”
李凡身體一顫。
仔細看着老嫗，然後頓時笑了，笑的滿臉是淚。
他握着老嫗的手：“玉蘭嫂子，我回來了！”
沒錯！
這老嫗，正是玉蘭。
玉蘭抽出手，看着李凡，眼淚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回來就好！”
“走，去家坐坐！”
李凡任由她牽着，走在這片快要荒蕪的村子裏。
樹木在搖曳，
花草在擺動，
在這一瞬間，李凡好像再次回到了二十歲的時候，那時候，玉蘭嫂子，好像也這麼拉着自己的手走過。
一晃，幾十年過去了啊！
走到玉蘭家。
有些老舊，
但卻打掃的很整齊。
“孩子都沒在家？”李凡看了一圈，開口問道。
“我又沒結婚，哪裏有孩子！”玉蘭笑道。
李凡頓時不再說話。
他終於想起當初自己離開老樹村時候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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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他說要去打拼，然後掙大錢，回來帶玉蘭過好日子，可是後來，卻一去不復還。
那誓言啊，
早就不知道隨着歲月飄蕩到了什麼地方。
沒想到，
玉蘭卻當真了！
她一直沒有再婚，
她一直在這裏等着，
呵呵！
李凡苦笑一聲，有點想抽自己耳光。
但是，這麼多年都過去了，再抽耳光，又有什麼意義？
玉蘭倒是沒有在意這些，給李凡倒了杯茶，看着外邊說道：
“村裏以前咱們認識的人，幾乎都死完了！”
“王富貴貪污受賄，被舉報後關了一些年，出來沒多久就死了！”
“陳二狗喝酒出了車禍！”
“……”
“這些年你不在，我每年都會去給李老漢掃墓，掃完了就看看以前診所的位置，算着你啥時候能回來！”
“本來還以爲等不到了，沒想到……”
說到這裏，又停頓了一下，再次問道：
“這次回來，不走了吧？”
李凡擺擺手：
“不走了！”
落葉歸根。
人生就像是一個圈，轉到最後，最終還是落到了這裏。
再往後，
李凡就在老樹村住了下來。
村裏本來就沒剩下幾個人，更沒有人會像當初一樣謾罵玉蘭搞破鞋。
畢竟，到了這個年紀，想搞破鞋，也沒力氣了！
李凡在門口種了點菜，養了點雞鴨，閒來沒事還去找村上幾個老頭下下象棋。
他沒有說過自己的過往，
就這麼平靜的過着自己的生活。
而在返回老樹村之後，他好像打開了某些困擾許多年的心結。
明明越來越蒼老，
但眼神卻越來越明亮，
身上更是多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好像和這個山村的氣息都融爲一體。
村裏的幾個老頭更是笑着說，像以前神話故事裏的老神仙，有些飄然！
李凡擺手。
哪裏有什麼神仙啊！
都是騙人的！
再往後，
和自己作伴幾年的玉蘭也去世了！
一個破舊的山村，能活到玉蘭這個年紀，真的算是高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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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沒子嗣。
身後事，都是李凡張羅的。
辦喪事的時候，李凡的兒子來了。
排場很大，
一度將山陽縣的領導都驚動了。
畢竟，張家如今別說在中州，甚至在龍國，都是排得上號的大豪門。
也只有此時，村裏的那些老頭老太才知道，原來這個整天種菜養家下棋的老頭，居然這麼大的來歷。
喪事辦完，
兒子想接李凡回去。
在他看來，父親留在老樹村，估計也就是這麼點心願。
雖然感覺有些荒謬，但做子女的，也沒辦法反對。
如今那個老嫗沒了，應該也沒停留在這個破山村的必要了。
但李凡還是擺手拒絕。
他，不想走！
就是覺得，冥冥之中，自己好像在追求什麼，而且，這個東西，似乎近在眼前！
人越老，
就越執拗，
李凡不願意，兒子也沒辦法再勉強。
但是爲了安全起見，還是留了幾個人在老樹村，負責照顧李凡的生活起居。
日升月落，
時光變遷，
轉眼間，李凡已經快要到了百歲之齡。
這個年紀，
當真可以稱之爲壽星！
尤其令人驚歎的是，哪怕百歲，李凡依舊還可以勉強拄着柺杖行走。
這一日，
他坐在門口的馬紮上，看着遠處的後山發呆。
他老了，
最近又開始做夢！
夢到的，還是二十歲時候的時光！
村子繁華，
村民開心，
滿屋紅顏，鶯鶯燕燕……
呵呵！
這一切，
真的都是夢嗎？
嘆了口氣，他起身，拄着柺杖朝外走去。
先祭拜了一下養父李老漢和玉蘭，又在後山山腳站了半天。
當夜，
李凡就病了！
病的很重。
等到子嗣趕到窗前的時候，李凡已經氣若游絲。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看着屋內站着的男女。
這些人，
有的傷心，有的默然，有的平靜，有的毫不在乎……
在這些後人的身上，
他好像看到了人生百態。
在內心嘆了口氣。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隔窗望着遠處的後山，問子女：
“這世上……有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