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乏術（上）
人常說，三月天，孩子臉，果然不假，前幾天還是暖風薰得遊人醉，轉眼問就讓人嘗到了倒春寒的滋味，一夜的北風，竟冷得人伸不出手來。
生怕凍著姚夫人，許媽又在炭盆裡加了幾塊炭，小心翼翼地撥弄著，一個火星濺到手背上，竹筷噹哪一聲掉在地上，沉寂中發出一聲脆響。嚇得屏息凝氣的眾人俱一咚嗦，紛紛看過來。
許媽也一咚嗦，睨見姚夫人臉色青黑，下意識的跪了下去；心情異常煩躁的姚夫人眼裡就迸出兩道寒光，嘴唇動了動，想要訓斥，掃見眾人俱志下心不安地看她，好半晌，才冷冷地道：「妳下去吧！」
許媽就磕了個頭，起身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眾人似乎也長出了口氣，僵硬的氣氛才有了一分活力。
又朝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姚夫人端起茶，還沒送到嘴邊，就聽吱呀一聲，內室的門被從裡面推開，姚夫人的手一咚嗦，茶水險些潑出去，就勢放到案上，騰地站起身來。
回過神，姚夫人也發覺失態，猶豫了片刻，索性迎著迥廊裡的腳步聲走過去。正迎上面色沉鬱的姚相爺，再忍不任，上前一步問道「老爺，老夫人的病情如何？」
無力地搖搖頭，姚相爺沒說話，揮手示意姚夫人和眾人迥避。
見他面色難看，姚夫人哪還顧忌這些，抬眼兒張太醫和徐太醫跟著走出來，問他們道：「兩位太醫，老夫人的病情如何？」
「老夫人的病已經藥石罔效… …」張太醫搖搖頸，看著姚相爺道：「下官才疏學淺，實在無能為力，相爺大人還是……」
「您是神醫，能不能再想想辦法？」姚相爺又看向徐太醫，「兩位太醫如能醫好老夫人，本相給你們送金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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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畢竟年事已高，如今呼吸不順，氣脈已絕，下官與徐太醫，實在是……回天乏術」張太醫說完，怕再被糾纏，朝姚相爺深施一禮，和徐太醫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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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太醫……」姚夫人仍不死心地喊道。
「夫人，算了吧… … 」見兩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門口，姚相爺道：「還是準備後事吧！」
「老爺，老夫人六十大壽在即… 」姚夫人臉色蒼白，「太后說我朝能活到六十的人罕見，要親自駕臨，朝上百官已…… 如今竟說不治… … 這……這可如何是好？」說著，姚夫人紅了眼睛，使勁地搖著姚相爺，「您知道，老夫人的這個壽辰，對我們，對姚家的意義… …」
不是婆媳情深，而是老夫人實在不能在這個時候死啊！
姚相爺神色一黯，沉痛地閉了閉眼，一把推開夫人，轉身大步走進內室。
怔了片刻，姚夫人也緊隨著跟了進去。
富麗堂皇的內室裡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幾個丫鬢婆子正躡手躡腳忙碌著，抬頭見姚相爺和姚夫人進來；紛紛施禮，卻不敢發出聲音，生怕打擾了老夫人休息。
揮退眾人，姚相爺快步來到炕前，正半跪在炕上為老夫人擦嘴的珍珠忙收起帕子，嗑頭說道：「老爺，奴婢餵了半天，一滴水也灌不進去，都順嘴角淌出來了。」
「母親…… 母親！」
聽了珍珠的話，姚相爺俯身上前，輕聲喚了起來，聲音越來越高，老夫人卻毫無反應，不是胸口半天動一下，呼出一口氣，怕都以為人已經死。
叫了一陣，姚相爺無力地坐在床邊上。
好半天，姚相爺叫管家來到客廳，睜著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盼咐道：「通知各處準備吧！」
「老爺… … 」姚夫人一震。
「生老病死，這事誰也避免不了，早些準備吧，免得到時手忙腳亂。」
「通知幾個少爺都別出去了，過來守著，叫人去接姑奶奶……就說老夫人想她們了。」
姚夫人想說什麼，想起內室裡出氣多進氣少的老夫人，又紅著眼應道：「按說，老火人年事已高，棺材壽衣都應該提前準備，但她身體一向健朗 ，妾身怕她忌諱，一直沒敢提過，如今這麼急，只怕… …」
「只管叫壽衣店的人撿最好的料子，連夜趕製便是。」姚相爺轉頭吩咐管家，「就說是想沖沖晦氣。」管家應了聲是，躡手躡腳退了出去。
「老爺喝茶，你也累了一宿… …」姚夫人斟了茶遞上前，「老夫人想瀾兒，妾身已遣人去國公府去接了。雪兒去了她姑父家，路途遙遠，最快也得四五天的路。」
姚相爺接過茶喝了口，「先遣人去接吧！」
「那… …」姚夫人猶豫片刻道：「是否給太后和貴妃娘娘傳個信兒？」
「貴妃娘娘就算了…… 」沉思良久，姚相爺道：「悄悄給太后傳個信兒吧，聽聽她的主意」
正說著，小丫鬟敲門回道：「二姑奶奶回來了」
「祖母… … 祖母… … 」姚闌拽著老大人的胳膊，「闌兒來看您了……」
「老夫人一早就這樣了」珍珠擦著眼淚哽咽地說道：「老爺剛剛進來叫了半天，也沒反應，太醫連藥方都沒開了！」
姚闌一把抓住姚夫人，「不是正準備六十壽辰嗎？怎麼一夜間祖母就病成這樣？」又看向姚相爺，「徐太醫醫術高超，號稱神醫，父親怎麼不請他來？」
「加上徐太醫，已請了五六個大夫了。」姚夫人拍拍姚闌，「昨兒早上還好好的，下午就說不舒服，先請了王大夫，說是寒邪人體，開了副方子，連夜用了，哪知不到四更天，老夫人就不行了，老爺又連夜請了幾個太醫，一直折騰到現在，徐太醫也剛走。」
「徐太醫怎麼說？他也沒辦法了嗎？」
姚夫人扭頭見小丫鬟端湯藥進來，就接過來親自餵，珍珠幫著撬開牙齒，只餵了半勺，便順著嘴角流出來。
姚闌就嚶嚶地抽泣起來，她和老大人的感情是最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