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敲山震虎
徐仲宣心中瞬息幾變,但面上還是不顯,只是不緊不慢的吩咐著:「繼續說。」
他知道揚州那裡有那一等人,專門花銀子買了那等貧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回來練習,而後再轉手,或是賣於權勢之人為妾,或是賣入秦樓楚館。先時他就隱約的覺得簡太太對簡妍壓根就不像是母親對女兒的那種情感,現下聽珍珠這樣說了,那就更急證實了他心中的這個猜測。
所以說簡妍其實也是某個貧苦家庭出身的孩子?
珍珠想了一想,而後便小心翼翼的繼續說著:「其實若不是那日沈媽媽無意之間說漏了兩句嘴,奴婢再不敢想此事的。畢竟奴婢在簡宅也待了有七八年的,這七八年中奴婢不止一次的聽其他的下人們提起過,說是太太懷姑娘的時候是如何的吐的厲害,生姑娘的時候是如何的兇險,姑娘生下來的頭幾日又是如何的徹夜啼哭,大家話裡話外的誰不是說姑娘是太太親生的?便是我們公子,提了起來的時候也是說只有姑娘這麼一個親妹妹之類的話,所以沈媽媽的這話,奴婢也不曉得到底應當不應當信的。」
徐仲宣的一雙長眉微微的皺了起來,腦中只覺得迷霧一團。
也就是說,簡宅的所有下人,甚至包括簡清,都以為簡妍是簡太太親生的?且依著這珍珠來說,至少簡太太當年在外人眼中,包括她自己親生的兒子眼中看來,她確然是曾經懷過一個孩子的。
若說簡太太是為著自己在簡家的地位更為牢固,所以才想著要假裝懷孕,然後抱了一個孩子來充當自己的孩子來養,可一來她當時已經是有了簡清這個兒子了,還怕得什麼?這二來,據他讓齊桑那時查探來的消息,簡老爺父母已逝,一個弟弟也是分了家另過的,簡老爺又是常年不著家,簡家基本就是簡太太一個人說了算,簡太太還怕得什麼地位牢固不牢固的?
若說簡太太當年只是想買了個貧苦人家的女孩回來教習著,等大了再為自己謀利,直接買了回來養著就是,再不濟就認做個乾女兒或是親戚家的孩子,何必要如此大費周折的假裝懷孕,受那樣的一茬罪呢?
他緊緊的皺著眉,右手的大拇指無意識的慢慢的撥弄著左手腕上的伽南手串。
珍珠自是跪伏在地上並不敢出聲,杏兒也是垂手站在旁側,屏息靜氣的,大氣都不敢出。一時屋中極為的安靜,只有偶爾燭花爆發出來的一聲劈啪輕響。
片刻之後,徐仲宣撥弄著伽南手串的大拇指忽然停頓住了。
如果說簡太太當時確然是懷了孕,然後也確實是生了一個孩子下來呢?只是若是那孩子生了下來就死了,然後因著某種原因她又不得不抱養了簡妍呢?而這樣機密的事她定然也是不會對外面說的,定然也就只有她身邊的幾個心腹親近之人才會知道。
若是這樣說來,那這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於是他便問著:「簡太太生完孩子的那一段時日裡面,簡家可有什麼外人來過?」
珍珠也蹙了眉。
那時候她還沒有並賣到簡宅,所以關於簡太太生孩子那時候的事她也只是聽宅子裡的下人偶爾說起過的而已。
她想得一想之後,然後有些不太肯定的回道:「奴婢好似曾聽一位僕婦提起過,說是太太坐月子的那段時日裡,曾經有一位姑子來過。那位姑子好像是咱們隆興府觀音庵裡的姑子。」
說到這裡,她蹙著的眉舒展了開來,極快的說道:「是了。奴婢記得,咱們太太要離開隆興府來通州的前兩日,這個姑子,對,她的法號是靜遠師太,她曾經來過咱們簡宅。當時奴婢正在太太身邊伺候著,這靜遠師太見完了咱們太太之後,說也想見一見咱們姑娘。等姑娘來了,她還給了咱們姑娘一個盒子,裡面裝的是一道平安符和一只銀子做的長命鎖。」
「這靜遠師太平日裡與簡太太來往可頻繁?以前可有見過你們姑娘?」徐仲宣忙追問著。
珍珠就搖了搖頭:「至少奴婢在太太院裡待的那七八年都不曾見過這靜遠師太來見過咱們太太的,更沒有聽說過這期間她曾經見過姑娘的。」
徐仲宣沉吟了片刻之後,揮了揮手,示意珍珠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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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珍珠便對他磕了個頭,隨後便起身站了起來,由杏兒引著出了凝翠軒。
徐妙錦這時從東次間裡走了出來。
方才徐仲宣和珍珠的那一番話她在臥房裡都是聽到了的。
她見徐仲宣正手肘撐在桌上,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在想事,於是便暫且沒有開口打擾他,只是在左手邊的第一張椅子裡坐了。
片刻之後徐仲宣睜開了眼來,目光望向徐妙錦。
徐妙錦就問著:「大哥這是想查一查研姐姐的身世?」
只是她實在是覺得沒有什麼好查的。貧苦人家賣兒賣女的不少,便是真的查了研姐姐的親生父母出來,若只是家境貧困的人家,又有什麼用呢?莫不成還讓他們領了研姐姐回去不成?簡太太也必不會放手的。
只是徐仲宣卻是覺得事情遠遠沒有這麼簡單。
按照珍珠來說,簡妍來通州之前靜遠師太曾是給了她一只銀鎖的。靜遠師太只是個姑子,有多少銀錢傍身?且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簡妍的,得知她要離開為什麼還要特地的過來給她一只銀鎖呢?只能說這銀鎖原就是簡妍之物,後來一直收在靜遠師太的手裡,現下得知簡妍要離開了,便拿了出來給她。
而置辦得起銀鎖的人家,又怎麼可能是貧困到需要賣兒賣女度日的人家?所以這簡妍的身世,個中也許有什麼內情也不一定。
還是得遣了齊暉去一趟隆興府,見一見那位靜遠師太才是。
徐仲宣心中做了決定,卻也並沒有對徐妙錦明說。他只是抬頭很平靜的說著:「這些日子我會很忙,也許休沐的日子也不一定能回來。簡妍那邊,沒事你多去走動走動,陪她說說話也是好的。若她有任何事,立時就要遣了人來告知我。」
徐妙錦就嘆了一口氣。
周元正要納了簡妍為侍妾的這事簡宅裡早就是傳了個遍了,徐妙錦如何會不知?她原先只以為著大哥知道了這事之後就會對簡妍放手,可是方才聽著他那樣的盤問珍珠簡太太的事,現下又囑咐她這樣的話,那明顯的就不是對簡妍放手的意思啊,倒是還要和周元正對上的意思。
「大哥,你瘋了?」徐妙錦的聲音有著些許責備的意思,「那可是當朝首輔啊。朝中有多少大臣對他唯命是從?你這樣的和他對上,你仕途要不要了?性命要不要了?」
若是坐視簡妍給周元正為妾,甚至是被周元正逼迫至死,那他還要這仕途和性命做什麼?
可這樣的話他也並沒有對徐妙錦明說,他只是甚為簡單利落的說著:「我自有分寸。」
有分寸個屁。徐妙錦忍不住的就在心裡罵了一句粗話,但凡只要碰到簡妍的事,你就什麼分寸都沒有了。
可到底也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只是長嘆了一聲,然後說道:「研姐姐這裡,你就放心罷。往後若是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或是研姐姐有什麼話要對你說,我都會在中間替你們傳達的。」
徐仲宣點了點頭,隨即便起身出了門。
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周元正朝中苦心經營這麼多年,想在四個多月的時間裡面扳倒他,這實在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但即便是再難,他都是要去試上一試的。
簡妍正坐在臨窗大炕上看書。
自過了除夕之後,天就一直陰沉著。這兩日更是朔風緊起,夜間睡覺的時候,耳中聽到的都是外面嗚嗚的風聲。
而今日一早四月提了熱水進來的時候,面上帶了雀躍的笑意,只說著:「姑娘,下了好大的雪。外面哪裡都是一片白呢。」
簡妍正在扣著長襖上的琵琶扣,聞言點了點頭,隨後便道:「我曉得。這雪是從昨晚後半夜時分開始下起的。」
四月一聽,面上的笑意就跟凍住了似的,只僵在那裡。同時她心裡也不大自在起來。
姑娘竟能一下子就說得出來這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下的,那不也就是說,姑娘昨晚到了後半夜時分還沒有睡著?
姑娘心裡這到底是裝了多少事呢?
四月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很是心疼簡妍。但她也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手腳麻利的伺候著簡妍梳洗。
待得她伺候簡妍梳洗完,碧紗櫥上的碧青軟綢簾子就被掀開了,有個丫鬟走了進來。
這丫鬟十六七歲的年紀,生的甚為的細巧乾淨。
她手中提了一架竹雕大漆描金的食盒,進來之後對著簡妍屈膝行了個禮。
「姑娘,這架食盒是方才太太屋裡的珍珠姑娘送了過來的,說是姑娘今兒的早膳。」
這丫鬟名叫碧雲。那日簡妍同簡太太說了她不去周元正別院裡去住的事之後,次日周元正就打發了一個丫鬟和一個媽媽過來,說是要讓她們兩個近身服侍著簡妍。
簡妍也沒有推卻,一人給了一個裝了一兩銀子的荷包,隨即便讓她們留了下來。
這碧雲倒是個話不多的。簡妍吩咐了她做事,她就悶頭做事,也不問緣由。若是簡妍不同她說話,她就垂手站在一旁,再沒有一句話的,倒和這屋子裡的一件擺設一般,很是省心。
當下簡妍就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勞煩你了。」
對著周元正遣過來的人,她雖然是心中不喜,但若是她們沒有觸碰到她的底線,她暫且也並不想和她們撕破臉皮。
「姑娘真是折煞奴婢了。」碧雲又行了個禮,隨即便將食盒裡的飯菜都拿到了臨窗炕上的炕桌上擺好,說著,「請姑娘過來用膳。」
等到簡妍坐到了炕上,望著炕桌上的飯菜時,見是一碟子的蝴蝶捲子,一碟子鵝油蒸的香菇豬肉燒麥。小菜則是一碟子花筍乾,一碟子糟魚。另外則是一大碗的阿膠粥。
旁的倒也還罷了,簡妍見著那碗粥卻是有些哭笑不得。
因著這道粥雖然是用了紅糖調味,可味道真的還是不怎麼樣啊。
但縱然如此,她還是坐了下來,慢慢的將這一大碗阿膠粥都給喝完了。
這些日子以來,她每頓的飯菜大多都為補血的。便是米飯稀粥也多是諸如加了黃芪當歸之類的補血飯,或是加了黑米紅棗的補血粥。
這樣關心她的人,她如何會不知道是誰呢?所以便是這阿膠粥再難喝她也會全都喝完的。
待得早膳用完了,碧雲手腳麻利的收拾好了炕桌,簡妍便自旁側的小書架上拿了一本書,靠在靠背上看著。
四月抱了一張毯子來給她蓋在了腿上,又拿了裝滿了各色蜜餞的黑漆描金攢盒放在了她手側的炕桌上。
簡太太這些日子是萬不敢再得罪她的,一應吃喝都是緊著最好的給她。簡妍也沒有客氣,一一的照單全收了。
屋外的雪還在下著。若是真的凝神靜心去聽,可以聽到細微的,如同螃蟹在沙地上爬行一般的沙沙聲。而雪光隔著白色的窗戶紙透了進來,映得屋子裡較往日亮堂了許多。
簡妍目光雖然是在望著手裡的書,但神思卻早就飄得遠了。
她在想徐仲宣。
自從那日一別之後,其後她就沒有再見到過他了。
這一來是周元正遣了碧雲和崔媽媽過來,平日裡但凡她出了這東跨院的屏門,她們兩個至少都會有一個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旁,她便是想和徐仲宣相見那也要顧忌許多,而這二來,徐妙錦來過幾次,雖然是徐仲宣托著她對自己傳過了話,說他一切安好,請她安心,但簡妍還是知道,他定然不會那麼好的。
周元正浸淫官場幾十年,現如今又是處在首輔的位置上,他在朝中的勢力定然是盤根錯節,錯綜複雜。他若是真的有心要打擊徐仲宣,只怕也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樣的一個人,可徐仲宣還想著要扳倒他,其中之難,可想而知。
簡妍有時想一想,甚至會覺得自己拖累了徐仲宣。
若不是因為她,依著徐仲宣和光同塵的處事原則,他大可以慢慢的,一步步的往上,最後定然是能位極人臣的。可是現下,他卻被逼著要立時就對上周元正。而依著周元正狠辣的性子,只怕他但凡得了機會,一定會讓徐仲宣永世不得翻身的。
可偏偏她現下處在這宅子裡,進出都有人跟隨著,徐仲宣現如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她是一概不知。雖然是有徐妙錦可以代為在她和徐仲宣之間傳話,可是徐妙錦每次也只說徐仲宣好的很,讓她放心。便是她再如何的套話,也是從徐妙錦的口中套不出來半個字的。
簡妍知道,這定然是徐仲宣再三囑咐徐妙錦這樣說的。他不想讓她擔心。
可是在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她會更加的擔心他啊。
簡妍暗暗的嘆了一口氣,放下了手裡的書,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這時候她就聽到了院子裡傳來的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她睜開眼,偏頭望了過去。
窗子開了半扇,可以看到院子裡的一切。
於是她便見到四月正拉了一個人的手,滿面笑容的正向著屋子走來。
待看清那人的面孔時,簡妍急忙坐直了身子。
是白薇。
而這時四月已經是拉著白薇掀開簾子進了簡妍的臥房了。
「姑娘,」四月的聲音是雀躍的,面上也滿滿的都是笑意,「白薇姐姐來瞧您了。」
見簡妍要起身站起來,白薇忙道:「天冷,姑娘您坐著。」
簡妍望著白薇,水紅色菊花紋樣的對襟長襖,牙色百褶裙,頭上梳了出嫁之後的婦人髮髻,上面略略的簪了兩根銀簪子。
她整個人還是如同以往一般的沉靜柔和。
白薇此時已是將手裡拿著的包裹遞給了一旁站著的四月,隨即便對著簡妍跪了下去,上半身更是深深的伏了下去。
「姑娘,」白薇的眼中有淚,聲音也是顫的,「奴婢想您了。」
簡妍的眼中也有了淚水。
這還是白薇自年前出嫁之後第一次回來看她。
一旁的四月此時也是拿了手絹在擦著面上的淚水。簡妍見狀,就忍了淚水,笑著對四月說道:「你白薇姐姐難得過來一趟,你還不快扶了她起來。」
四月忙答應了一聲,隨後就彎腰扶了白薇起來。
白薇站了起來,因又雙眼含了淚的問候著:「姑娘這些日子可好?脖頸上的傷口可大好了?日常都吃些什麼?這樣冷的日子,可有覺得手腳經常發涼?」
一面問,一面見著簡妍坐在炕上,身後的窗子開了半扇的,有冷風吹了進來,她便嗔著四月,說這樣下雪的天,為什麼不關窗子?凍到了姑娘可怎麼好?
簡妍忙道:「這不怪四月。是我想看外面的雪景,自己開了來的。」
白薇聽了,也只得作罷。但到底還是去拿了一只手爐過來,裝了炭,遞給了簡妍。
簡妍順從的接了過來,抱在了懷裡。因又讓白薇坐,問著她好,周大哥好之類的話。四月自也在一旁湊趣。
三個人這般說了一會兒話之後,白薇就想起了什麼來似的,讓四月將她帶過來的包裹取了過來放在炕桌上。然後她一面伸手揭著包袱皮,一面就笑道:「這是奴婢這些日子學著做的一些糕點。面上看著不大好看,原本是不想帶來給姑娘嘗的,怕姑娘笑話。但周大哥嘗了,只說好,一定要奴婢帶來給姑娘嘗嘗。」
白薇這些年都是近身伺候著她,於這廚藝上面還真是不怎麼精通。
於是簡妍和四月望著炕桌上的芙蓉糕、山藥棗泥糕等好幾樣糕點,只不可置信的望著白薇:「這是你做的?」
白薇面帶赧色的點了點頭。
簡妍立時就伸手拿了一塊山藥棗泥糕想要嘗一嘗。
只是這塊山藥棗泥糕還沒有送到嘴邊,就見碧紗櫥上的門簾子一掀,有一個僕婦快步的走了進來。
這僕婦穿了紅棕色的緞面襖子,黑色的馬面裙,頭上簪了支一點金的簪子,一支銀掠兒,耳朵上戴了一對銀丁香。生的倒也平常,只是一雙眼看著就是精明之極。
這便是奉了周元正的命令,和碧雲一起過來的崔媽媽了。
崔媽媽兩步走到了簡妍的面前來,一把就搶過了簡妍手中拿著的棗泥山藥糕,聲色之間很是嚴厲。
「姑娘,外面的東西怎麼能隨便的就吃呢?不乾不淨的,沒的倒吃壞了姑娘的身子。」
四月只睜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望著崔媽媽,而白薇的一張臉則是慢慢的紅了起來,不安的絞著手裡的手絹。
而簡妍則是慢慢的將原本拿著山藥棗泥糕的手放到了手爐上,然後緩緩的摸著爐蓋上雕刻著的鏤空海棠銅錢花紋,抬起頭,平靜的開口叫了一聲:「崔媽媽。」
崔媽媽雖然是面上看著恭敬的答應了一聲,但其實內心裡還是不以為意的。
只不過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小姑娘罷了,又是給她家老爺做個侍妾的,能怎麼樣呢?
這時就又聽得簡妍似漫不經心的在問著:「崔媽媽家裡都有些什麼人呢?」
崔媽媽並不明白簡妍問她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反倒是有些得意洋洋的在說著:「奴婢的丈夫和一雙兒女現下都在周宅裡當差的。丈夫管著馬廄,兒子和女兒分別跟隨著宅子裡的姑娘和公子。」
「這樣啊,」簡妍點了點頭,而後她抬起頭來,面上帶了笑意的望著崔媽媽,慢慢的說著,「如若我現下寫了一封書信給周元正,說你忤逆了我,讓他將你的丈夫和一雙兒女治罪,你說他會不會聽我的話呢?」
崔媽媽瞳孔微微張大,不錯眼的望著簡妍。
簡妍面上依然是有著一抹淺笑。
她一面慢慢的摩挲著手爐蓋上雕刻的精細紋路,一面就說著:「想必你也是多少有些聽聞了的,我的這張臉長的與周元正年輕時最在意的一位女子甚為相像。就為著這,周元正便也甚為的在意我。遣了你和碧雲來這徐宅裡服侍我,不也正是因著他在意我的緣故?那麼你倒是說說,在他的心裡,是我重要一些呢,還是你丈夫和你的一雙兒女重要一些呢?」
崔媽媽瞬間就煞白了一張臉。
她們一家都只是周府的下人罷了,那自然是簡妍重要一些的。
而簡妍這時已是定定的望著她,聲音甚為冷淡的就說著:「要麼是我現下就寫一封書信給周元正——你在周府想必也是待了一些年頭的,周元正是個什麼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手段你也清楚——讓他出手懲治你的丈夫和你的一雙兒女,要麼就是你現下跟白薇道歉,然後到屋外院子裡去跪半個時辰,那此事我就可以既往不咎。你自己看著選吧。」
崔媽媽的選擇是彎腰傾身,對著白薇說著:「對不住,是老奴豬油蒙了心,不該管著姑娘,不讓她吃你做的糕點。」
白薇有些不知所措,偏頭望著簡妍。
簡妍就對著崔媽媽點了點頭,而後淡淡的說道:「去外面跪著去吧。」
崔媽媽屈膝對她行了禮,而後不發一語的就掀開簾子出了臥房。
簡妍轉過頭,透過旁側半開的那扇窗子,可以看到崔媽媽走到雪地裡跪了下來。鵝毛似的大雪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將她的頭上和肩膀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
白薇就有些擔心:「姑娘,雖然是這崔媽媽有錯在先,但您這樣罰著她,若是她心裡記恨了您,往後暗地裡給您使絆子,可怎麼辦呢?」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簡妍笑著安撫她,「我自然不會真的讓她跪半個時辰,不過是做做樣子,敲山震虎,讓她知道要謹守自己的本分,不該管的事就不要管罷了。待會我就會讓四月叫了她起來的。」
這事固然是用來震崔媽媽這只『虎』,但其實也是用來震碧雲這只『虎』。
碧雲自始至終都站在屋裡,也是明明白白的看清了這一幕事件的。
白薇這才略略的放了心下來。
因又目光極快的一溜始終站在一旁沒有出過半句聲的碧雲一眼,簡妍心中立時也便會意了。
於是過得片刻之後,她伸手摸了手側的茶盅一下,便對四月說道:「茶水冷了,去給我換一盅來吧。」
隨後又對碧玉說著:「你也隨了四月過去,給白薇也倒一盅茶過來。」
四月和碧雲都答應了一聲,轉身掀開簾子自去了。
時間緊迫,白薇這時就極快的將一直藏在袖子裡的一封書信遞了過來,低聲的說著:「這是沈公子讓奴婢轉交給您的。現下外面是個什麼樣的境況,往後應當怎麼辦,沈公子這信裡都有寫。姑娘您看了就明白了。」
沈綽?他做什麼給她寫信?
簡妍心中狐疑,待要問,可眼角餘光瞥到碧雲已的手中端了茶盤過來了,便也只得作罷,將手裡拿著的這封信塞到了袖子裡面去,轉而隨意的又和白薇聊了一些其他的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