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沈桃溪一直沒有開口,難得安靜地坐在一側,微微蹙眉,水眸帶着疑惑,臉頰還有未消散的窘迫。
後頭謝瑨雖在長廊處放下了她,但這一次的親近怎麼都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甚至此刻,她都覺得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是只屬於謝瑨的冷清之氣。
連原本愛說笑逗她開心的金盞,此時也是極其安靜,久久回不過神。
反倒是玉簪,心裏冒出過不少念頭,這突然瞧見,倒是沒有驚訝太久。
“姑娘,腳踝可還有不適?”
馬車裏飄浮着淡淡的藥味,好像一點點蓋過了沈桃溪身上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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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只是剛剛回神,卻又有若有似無的清香,逼得人無法徹底鎮定。
“不妨事了。”
沈桃溪道:“就是那一下用了些力,連藥都不必塗。”
“姑娘可不能掉以輕心。”
玉簪搖頭,不贊同道:“之前有一次姑娘也是不在意,後來卻是腫得厲害,不過王爺的藥定是不同咱們備下的這些,用上一次,該是就能無礙。”
聽見玉簪提起謝瑨,沈桃溪腦中還是嗡嗡作響,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縮,心中忽然煩悶不已,還有些莫名的情緒翻涌。
她實在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謝瑨怎麼突然就變了模樣。
還有語枝離開時錯愕和驚訝的眼神。
一邊不敢相信,一邊瞪大了眼想看熱鬧,逼得她連頭都不敢多擡,第一次覺得自己真是個柔弱不諳世事的蠢丫頭。
可明明她是連退婚都敢親自開口的姑娘,除了家人,無人能讓她變了臉色,沒承想竟會因着一次謝瑨的靠近,而方寸大亂。
……
回到府中已是傍晚。
天邊鋪開一抹緋紅,如同姑娘家的羞赧,暈染一片。
沈桃溪並未等她大哥,回到菱溪苑後便坐在桌子前,連晚膳上來都未能察覺。
直到安氏過來陪她用膳,她才壓下胡亂想了一日的思緒,乖巧得不行。
“母親。”
“今日去王府,可有給你師父惹禍?”
沈桃溪握着筷箸的動作停了停,原本低着的頭又垂了些許,差點就要埋進碗裏。
“怎麼回事?”
安氏也顧不上規矩,放下手裏的東西,擡手將女兒耳畔的碎髮拂到耳後,“頭擡起些,家中雖不拘着你,但也萬萬不可養成這樣用膳的習慣,這瞧着像什麼樣。”
“知道了,母親。”
沈桃溪扯出一抹笑,擡眸時長睫輕顫,“有些餓了,便沒顧得上。”
“餓成這樣?在王府一日,你都做什麼去了?”
安氏有些疑惑。
以謝瑨的性子,即便再要責罰他們,也斷不會讓這丫頭餓着肚子。
“你可是闖禍了?”
“當然沒有,我怎麼敢在王府闖禍。”
沈桃溪杏眸睜圓了一些,“母親若是不放心,去問大哥身側的人便是,我同大哥,今日過得可安分了。”
“真的?”
沈桃溪連連點頭,只是目光再落回碗裏的東西時,卻突然又沒了胃口。
眸色晃了一瞬,再開口,沈桃溪話中帶着些許試探。
“母親,今日二皇子和常寧公主也去了淮西王府。”
“嗯,聽人說了。”
安氏並未有詫異,只是拿起碗,親自舀了一碗湯,“不是餓了?喫完再用些湯。”
“多謝母親。”
沈桃溪接過,想了想又道:“女兒想不明白,師父在宮中那幾年既然有陛下的看重,又得了皇后娘娘的照顧,爲何您和父親每每瞧見他,都好像心疼得不行?”
“可不許胡亂議論宮中。”
安氏故作嚴厲瞪了一眼,而後似想起什麼,忽而搖了搖頭,“再說,何人同你說的,謝瑨當年在宮中得了照顧?”
“語枝。”
沈桃溪開口道:“不過語枝也是從別處聽來的,做不得數,可既然大家這麼傳,皇后娘娘又是向來大度溫婉的模樣,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出入吧?”
“那麼久的事了,真真假假,誰又說得清楚。”
安氏看向自己的女兒,怕她性子跳脫真去胡亂打聽,想了想,還是又添了一句。
“你只需想想宮中皇子,如今冒頭的是哪幾位,沒多少消息的又是哪幾位?謝瑨當時是有陛下的看重,興許還有陛下對長公主的愧疚,可他仍是選擇在那般小的年紀踏入軍中,這樣看着,外頭有些話,便也能分出個真假大概。”
沈桃溪脣瓣微張,滿眼驚愕。
宮中皇子不少,可細想下來,近兩年聽見得多的,也不過就是那麼幾位。
要麼母族勢力強盛,要麼生母是受寵了多年的妃嬪,皇后輕易動不得。
而其餘那些,哪怕原本生母極得帝王喜愛,也總是有被厭棄的時候,而後跌入泥濘,連帶着膝下的皇子公主,也不似從前風光,逐漸被人遺忘。
沈桃溪思緒飄遠,想起那時候沉默寡言的謝瑨,腦中閃過白日裏,他送她上馬車時的模樣。
彼時他眉眼低垂着,黑眸幽邃,見她滿眼防備,忽而往後退了一步,負手而立,帶着恰到好處的退讓。
只是矜貴之下,那笑卻帶着一抹不易察覺的落寞,讓他整個人如同沉浸在深淵,強大,卻孤寂。
一旁的安氏並未注意到女兒的晃神。
她憶起回府的小廝說趙家姑娘也去了王府,她思量中帶了些疑惑。
謝瑨同趙家來往算不得什麼,可請着人姑娘一併前去,這裏頭的意思,怕不是這麼簡單。
“說起來,語枝的家世不錯,若趙大人再往上走,這左右相,興許也能搏一搏,更別提趙家曾出過宮裏的娘娘。”
“母親這是?”
沈桃溪壓下心底莫名而生的愧疚,從謝瑨那雙瞧不見底的黑瞳中回過神,“怎麼好端端地提起語枝了。”
“無事,只是想到你師父的親事。”
安氏搖頭道:“也是我瞎操心,不過說起來,即便不看年紀,京都城裏能站在謝瑨身側的姑娘,怕是也不多,但趙家倒是襯得。”
沈桃溪一時語塞,張了張脣。
“語枝,語枝怕是有些……不合適”
“語枝同你差不多大,年紀上確實小了些,但謝瑨生得好,外人瞧着,也瞧不出什麼來。”
安氏說罷又自顧自地搖頭,笑道:“瞧我,又說遠了,不過若你師母是個熟悉的,往後也能替我,多提醒你幾句。”
沈桃溪跟着笑了兩聲。
忽而想起語枝瞧見謝瑨時那副膽小的模樣。
他們倆,跟老鼠見着貓似的,實在是合適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