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解毒
然而秦珩却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 明明血色已經正常了, 可皇兄的精神狀態幷不好。
等張太醫匆匆趕至時,秦珣臉色灰白,嘴唇發紫。
張太醫一見之下, 就瞪大了眼睛,匆匆施了一禮之後, 連忙上前診脉幷查看傷口。他的神色漸漸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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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太醫。」秦珩心頭慌亂, 輕聲問道。
「回皇上,娘娘,確實是有毒。」張太醫輕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珠。
「那, 怎麽解?」秦珩急道,「既是知道有毒, 那應該能解吧?是什麽毒?」
「這……」張太醫面露難色,「這毒有點雜,臣一時看不出是什麽毒。按說皇上傷口流出的血顔色都正常了, 不該還有餘毒才是……」
秦珩聽他這話, 心裡一急,她勉力壓下心頭的緊張, 奇道:「看不出什麽毒麽?怎麽會?」
秦珣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 低聲道:「別慌,不會有事。」
他現在沒有絲毫疼痛的感覺, 傷口流了不少血,只覺得麻麻的,有些疲憊。他心知中毒不淺, 但是不想讓她慌亂。
他隱隱有些悔意,也許當時他不應該莽撞,但是一想到當時的那種情况,他好像幷無其他選擇。
怎麽會不慌?秦珩沒有說話,她只點了點頭,教人去取了那支羽箭過來,問張太醫:「這毒是不是浸在箭身上的?傷口的毒看不出來,箭上的毒總能看出來吧?」
張太醫凑近看了看,凝眉道:「是,這箭上的確是有毒。但至於是什麽毒,臣才疏學淺,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來……」他頓了一頓,又道:「殿外還有太醫院的其他同僚……」
秦珩直接道:「宣進來!」
集思廣益,總有能認出來的。
殿外站著的其他太醫紛紛進來,有看秦珣傷口的,也有看羽箭的。衆人一致認爲是箭上有毒,但是究竟是什麽毒,却無人能給出明確的回復。
「皇上已經清理過傷口,覺得龍體怎樣?」張太醫輕聲問著。
「傷口不疼,很麻,有點困。」秦珣如實答道。他抬頭看了看瑤瑤,見她臉上是少見的惶急,眼睛亮閃閃的,似是有泪花。他心下一動,低聲道:「太醫院的太醫們能解毒的,不要擔心。」
張太醫待了待:「臣無能。」他想了想,又道:「先給皇上開些清毒丸……」
看不出是什麽毒藥,只能先用清毒丸壓著了。
秦珣點一點頭:「嗯。」
太醫院的太醫們連夜商議討論,這究竟是什麽毒藥。
秦珣吃了一些清毒丸後,終是抵不過倦意,沉沉睡了過去。
秦珩心裡慌亂,輕喚兩聲,不見他回應,更是心驚。——明明一開始還好好的,只是破皮了而已。說是中毒,可是血的顔色都正常了,還不行麽?竟然連太醫院的太醫都束手無策麽?
「張太醫,皇上到底怎麽樣?爲什麽吃了清毒丸,反而暈過去了?是不是毒性加重了?」
「回娘娘,幷沒有加重。這清毒丸能暫時壓一下皇上體內的毒素,從脉相上看,皇上暫時無性命之憂。」張太醫道,「還請娘娘放心。太醫院上下,一定會查明究竟是什麽毒。」
秦珩擺了擺手:「有勞太醫們了。」
她初時守著皇兄,再後來心中不安,自覺不能就此幹坐著。她找了秦珣的心腹,讓人去徹查那個行刺的侍衛。也許從侍衛身上可以查探劇毒的來源。同時封鎖消息,以免引起混亂。
然而直到天亮,太醫院的一群太醫們都沒能給出一個明確的結果。
秦珣仍在沉睡,幷未立刻清醒過來,反而有加重趨勢。
秦珩教阿武去前朝,稱皇上今日身體有恙,先輟朝三日。
——這是新帝登基後,第一次因爲身體的緣故而輟朝,也無人生疑。
但是,太醫院的太醫們一直沒有給出個結果,只能用清毒丸暫時壓著毒性。秦珣初時還能醒過來一會兒,同秦珩說說話。到二十九日晚,他的右臂幾乎已經沒了感覺。
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了秦珩的內心,她給皇兄端茶遞水,溫聲安慰。她心說,會有辦法的,肯定會有辦法的。
只是一點小傷,一點輕毒而已。太醫院的太醫們都是本朝最厲害的大夫了,他們肯定會有辦法。
皇兄是個好人,不曾作惡,老天不會薄待他。
秦珣倒還淡然,反而還安慰秦珩:「不用擔心,真不行,卸一條胳膊……」
「你胡說什麽?」秦珩打斷了他的話,「卸什麽胳膊?又不是沒辦法了!」她輕輕握了握他的手,柔聲道:「哥哥,你別想太多。你是皇帝,是天子,老天都會護著你的。」
她這麽安慰著他,但是一轉身,她自己鼻子發酸,眼泪差點落下。
皇帝輟朝三日,太醫們齊聚皇宮。皇帝中毒一事不知怎麽竟悄然傳了開來,且說的有鼻子有眼。據說太醫院的太醫們束手無策,年輕的皇帝恐怕沒幾天好活了。可能又要換新的皇帝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若皇帝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這江山萬里,該由誰掌?
衆所周知,皇帝剛大婚數月,無兒無女,又無兄弟。最近的皇室子弟就是皇叔睿王了。
中宮嫡子,出身尊貴,且多年老實無爭。若皇帝真有個不測,他無疑是繼位的最好人選。
已經有人在暗暗思忖著要怎麽接睿王回京了……
朝中的傳言,終是傳到了秦珩耳中,她心下疑惑,她已經下令封鎖消息,怎麽還會傳成這樣?莫非是有人刻意爲之,製造混亂?
她一面教人徹查,一面嚴懲傳播流言之人。但個中緣由,她此刻無心細細思索,只希望皇兄能早些解毒身體康復。
刺客那邊毫無綫索,太醫院的太醫們又沒有進展。皇兄身體的毒雖被壓著,但是醒來的時候越來越短……
她心說,太醫們不行,就到民間去尋。
總會有高手的。
她命人悄悄尋訪民間大夫。
九月一日午後,白七帶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求見。白七介紹:「娘娘,這是先時皇上命人看著的清仁巷南雅堂的陸大夫……」
一聽到「清仁巷」、「南雅堂」,秦珩心頭一跳,驀然涌上一絲喜意。她點頭:「好。」
她雖然不曾見過陸大夫,但是對這個人印象很深。她消痣的藥水是他開的,也是他診出父皇體內有鴛鴦散,幷斷言她與皇兄不是兄妹……
秦珩有些驚喜,又有些懊惱:怎麽把他給忘了?也不對,這位陸大夫去年外出了,她幷沒有見過真人。一時想不起來,也屬正常……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秦珩深吸一口氣,命人帶著陸大夫去看皇兄。
陸大夫板著臉,沒多少表情,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的心臟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狂跳不止。
去年猜出了那樁事情後,他都沒再出現過,叮囑學徒對外宣稱,他外出去了,躲了大半年。今年新帝改元,又大婚,時間又過去這麽久了。他思忖著沒什麽事了,就搖身出來,繼續坐堂看病。
畢竟他是大夫,也不能躲一輩子是不是?
然而九月一日,他正在南雅堂打盹兒,忽然就闖進來幾個官爺,劈頭就問:「你是不是姓陸?」
陸大夫當時連連搖頭:「不是不是,我不姓陸。」他心說,這是惹上事了。
偏巧這時候,來了一個老鄰居,還未進門,就叫道:「陸大夫,瀉火的藥,再給我開一副!」
陸大夫臉色微微一變,迎上官爺們的目光,嘿嘿一笑:「這個,我,我就是姓陸,沒錯。」
「會看病?」
陸大夫隨手給老鄰居抓了一副藥,思忖著都被人叫「陸大夫」了,不能再硬撑著說自己不會。於是,他點頭:「會,那麽一點點。」
「南雅堂的陸大夫,就是你了。進宮一趟吧!」那官爺似是沒什麽耐心,直接扔了這麽一句。
陸大夫身子微微一抖:「這個,官爺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我還沒吃午飯。這肚子正咕咕叫……」
皇宮是什麽地方?那是能去的?他可是知道先皇秘密的人。
「到宮裡有你吃的!」官爺揮了揮手,極不耐煩,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陸大夫見避無可避,只得咬了咬牙,胡亂拎上藥箱,就跟著進宮了。
在路上,他已經想好了。如果新皇帝問起先帝的秘密,他就見機行事,最好是絕口不提,裝作不知。
不過,他也很好奇,那天到南雅堂,自稱是先帝兒子的年輕人究竟是誰。——那人說的年歲是齊王的年歲,可那個時候,齊王已經不在人世了……
陸大夫就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已經進了皇宮。
第一次進宮,他心中緊張又激動,努力告訴自己:鎮定,鎮定,鎮定!
帶他進宮的白大人到了皇宮以後才告訴他,這次召他進宮,是讓他去給人解毒的。
他點點頭:「嗯,嗯,解毒,解毒。」
他沒想到白大人帶他去章華宮,見到了一個「娘娘」。
陸大夫雖是驚鴻一瞥,可也能看出來這位娘娘十分的年輕貌美。她容顔明艶,臉上隱約有焦急之態。看她眼中的紅絲,想來是沒有好好休息。
等等,娘娘?據他所知,當今皇帝後宮可只有一個娘娘,難道這就是皇后娘娘?
陸大夫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人領到了床榻前。
看清那人的臉後,他的腿不由地一軟。
這人,不就是先前那個自稱是先帝兒子的年輕人嗎?還曾經拿著匕首威脅過他!
陸大夫深吸了一口氣,皇宮裡的年輕人,先帝的兒子,皇后娘娘很擔心……好了,他知道了,皇上中毒了!
原來那人是皇上!可是皇上當時爲什麽要騙他?!
「陸大夫,你能不能看出,他中的是什麽毒?」皇后娘娘的聲音甜潤動聽,隱約可聽出擔心。
陸大夫「唔」了一聲,沉聲道:「娘娘莫慌。」
秦珩見他沉著冷靜胸有成竹,暗暗鬆一口氣,心說這人多半有辦法。
她看見這位陸大夫盯著皇兄的臉瞧了好一會兒,繼而診脉,再翻傷口,極爲認真的模樣。
過得片刻,陸大夫打開了藥箱,「唰」的一聲抖出針包來。他拈了一根銀針,刺入秦珣身上幾處穴道。很快又拔出銀針,瞧了又瞧,繼而「嘖嘖」兩聲,又嘆了口氣。
秦珩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也不明白他這樣是什麽意思,她低聲問:「怎麽樣?能解嗎?」
「清毒丸不錯。」陸大夫隨口答道,「嗯,及時清理傷口也不錯。」
「嗯。」
陸大夫又道:「還不笨,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有胡亂下藥,只先壓著了毒性。很聰明,很聰明。」
「能治麽?」秦珩輕聲問。
「能啊。」陸大夫甚是自信的模樣,「當然能。爲什麽不能?這毒雖然少見,可又不是沒人中過,毒性通過血液蔓延,其實應該多放一點血的……」
一聽到「能」,秦珩驀然鬆了口氣,身形微微一動,幾乎站立不穩。她雙手合十,默默念了聲佛,眼泪瞬間就掉了下來。
三天了,終於有人很明確地告訴她,皇兄的毒,可解了。
「能給我筆墨紙硯麽?」陸大夫瞧了她一眼,「我得開個方子。」
「當然!」秦珩忙道,「來人,準備筆墨紙硯。」
一旁的張太醫看得驚訝無比,忍不住問道:「這位老兄,你說皇上中的是什麽毒?要怎麽解?」
「羽箭上粹的有劇毒,其實說難也沒多難,主要是把幾種毒混在了一起,分量都不算重。九日紅若幹,黃泉水若幹……配毒的人很明顯不是此中高手,看著嚇人,事實上配的比重不對,也就沒有多厲害……」陸大夫一面說著,一面已開好了方子。
「這,這,能行嗎?」張太醫先接過了方子,不可置信。
「爲什麽不行?」陸大夫道,「不行的話,你給開一個啊!自己診斷不出來,還不許別人看。」
他從張太醫手裡抽出方子,巴巴地呈給秦珩:「娘娘請過目。」
秦珩輕輕「嗯」了一聲,接過藥方。
藥方上的字龍飛鳳舞,有幾味藥材,她也認得,但是却不明白爲何要用。
張太醫急道:「娘娘,這位不知道什麽大夫,如此武斷就開了方子。臣以爲,該請太醫院上下商討一下,再决定要不要給皇上用。」
「我是能等得,就是不知道皇上能不能等得了。」陸大夫不等秦珩回答,就搶道。他凉凉地看了張太醫一眼,繼續道,「皇上中毒有三十多個時辰了吧?能再拖多久,想必這位大人心裡也有數。」
聽他準確地說出三十多個時辰,秦珩再一次想起他曾準確地診斷出父皇中鴛鴦散的時日。——當時她是不信的,但後來事實證明他說的是真的。
秦珩看向張太醫:「能拖多久?」
「這,這……」張太醫輕輕擦拭了一下額頭的細汗。
「三十六個時辰就是極限了,還能拖多久?」陸大夫插話,「清毒丸只是暫時壓住毒性,解不了毒的。當然,還沒有天黑,還能再拖到晚上。」
秦珩心裡慌亂,她看一眼陸大夫,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皇兄,略一沉吟,問張太醫:「張太醫,這藥方於身體有害嗎?」
張太醫搖頭:「那倒沒有。」
「那就先抓藥。」秦珩果斷說道,「皇上自己想必也不願意一直這麽拖著。」
三天了,她雖在章華宮,可也隱約聽說朝中的混亂。她想,不會有事,肯定不會有事。這個陸大夫看著不大正常,但是醫術肯定高明。——連皇兄都不止一次强調,而且父皇還曾微服出巡找他看病。
她願意信他。
當即有人拿了藥方去抓藥。
秦珩微微一笑,看向陸大夫:「聽說陸大夫是餓著肚子進的宮?本宮已經讓人去準備膳食了,陸大夫稍等一會兒。」
陸大夫楞了楞,心想,這定然是找個理由,先不讓他出宮,以防皇上有個萬一呢。
他懂,他懂。
他對自己的醫術有信心,他絲毫不懼。
等就等,怕什麽?
他又瞧了皇后一眼,忽然「咦」了一聲,有些奇怪。
「怎麽了?」秦珩輕聲問。
陸大夫猶豫了一會兒,小聲問:「皇后娘娘耳後是有過一顆痣嗎?」
他話一出口,站在皇后身邊的那個宮人就厲聲喝道:「大膽!」
這小姑娘人不大,聲音不小。陸大夫不由地抖了一抖,稍微縮了縮身子。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怎麽大膽了。
他看皇后娘娘耳後,分明曾有過痣,又取消了,還能有假?他還覺得那藥水是他給配的呢!
秦珩不清楚他爲什麽忽然問起這個,有些詫异,沒有回答。
陸大夫身子瑟縮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俏麗的小宮女說自己大膽的原因。——大概是因爲他一個平民,不該盯著皇后娘娘瞧。
皇宮裡很安靜,皇后娘娘說給他備了膳食,但他還沒看到。他想,他確實是餓了,開始胡思亂想了。
聽說皇后娘娘長的像齊王,皇上當時假扮的也是齊王,皇后娘娘耳後有痣又消了……
正自出神,有人來報,說是藥抓好了,正在煎藥。
陸大夫回過神來,插了一句話:「找個人盯著,多煮一會兒,不能偷懶。」
秦珩瞥了他一眼,點一點頭,對宮人道:「照這位陸大夫說的做。」
等待煎藥的空隙,陸大夫終於吃到了傳說中的禦膳。——興許是太餓了,他竟然覺得這是他生平吃到的最美味的東西。一不留神,就吃的多了一些。
吃完歇了一會兒,他又被領到了皇后跟前。
皇后剛給皇帝喂完藥,她放下藥碗,看向陸大夫:「藥已經喝下了,毒大概什麽時候能解?」
「這個,我選的是一種比較穩妥的方子。所以,所以,時間上稍微會久那麽一點點。不過雖不能保證藥到毒除,但是也不會耽擱太久……」陸大夫想了一想,答道。
他想,話還是不要說太滿的好。
秦珩垂眸,點了點頭:「那就再等一等,多謝陸大夫了。」
「娘娘,小的斗膽,想給娘娘診脉。不知娘娘可否賜脉?」陸大夫忽然說道。
「嗯?」秦珩微怔,繼而一笑,「本宮又沒病,不必了。」
「娘娘好幾日沒有休息了吧?還是看一看的好。」陸大夫一本正經道。
等著也是等著,不如給皇后診脉。看皇后的臉色,是該開些安神的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