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審問
今日是老太太的衛氏的壽辰, 府上人來人往。她口哨聲音短促響亮, 驚起附近的鳥雀, 也驚動了附近的人。
附近的下人不知出了何事,紛紛往這邊跑。
謝懷信和孫婉柔主僕聽到口哨聲,都是一愣, 有幾分反應不過來。
孫婉柔驚疑不定:“誰?什麼聲音?!”
謝懷信動動唇,視線粘在她手腕上, 移不開去。
麥芒臉色發白, 狐疑地看向謝凌雲的藏身處,顫聲道:“是有人吧?”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低聲道:“小姐, 咱們先走吧!”
若是這聲音引來了旁人,那可很難說的清了。她莫名覺得這有點像是小姐帶著丫鬟跟人私會。
謝懷信回了神, 咳嗽一聲, 嚴肅喝問:“誰?出來!”
這可是在他家裡。
他話音剛落, 一陣腳步聲, 呼啦啦一下子不知從哪裡湧出來好幾個人,看裝扮, 多是謝府下人, 其中還有兩人是賓客。
謝懷信懵了, 謝家的下人倒也罷了,偏生這聞聲而至的賓客不是旁人,乃是跟他有婚約的金小姐的嫡母金夫人。
金夫人嫌廳堂悶熱,想出來走走, 她帶著丫鬟,見這處風景挺好,一時貪看,就走的遠了些。聽到異響,過來一看,竟看見謝懷信跟人私會!
再看看他私會的人,正是英國公府的小姐孫婉柔。
東方黑龍 https://power16888.com/
金夫人怒火中燒,覺得臉頰熱辣辣的。她強忍著怒火,安慰自己可能是她誤會了,可她定睛看去待看到謝懷信手上的手鐲時,眼睛刺痛,冷笑兩聲:“這是私相授受?定情信物都送上了?”
她是個火爆脾氣,心裡也藏不住話,就這般直接說了出來。
遠處的謝凌雲意外於金夫人的到來,她有點呆,一時不知道是不是該上前去。
她這算是造成了誤會?
聽金夫人說到“私相授受”、“定情信物”等字樣,孫婉柔立時脹紅了臉頰,下意識否認:“誰跟他私相授受?你胡說八道什麼?!”
她眼睛一轉,看到謝懷信手裡還拿著自己的鐲子,胡亂說道:“明明是他搶了我的首飾,說是他妹妹的!我從來都不認得他!”
金夫人將信將疑。
麥芒急得連聲說:“不是,是我們小姐開玩笑呢,是這位公子撿了小姐的東西。”
她心裡害怕,小姐這是在得罪人啊!
可惜她一個小丫鬟,她的話沒幾個人放在心裡。
謝懷信怒道:“孫小姐,你說這話可要講良心,分明是你自己給我的!方才的事,你都忘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不免帶了些狠戾,提醒孫婉柔莫忘了前事。
孫婉柔怒極,聽出他的要挾之意,反唇相譏:“什麼事?你方才要挾我的事情?”
急得麥芒連忙去拉她衣袖:“小姐……”
金夫人冷眼看著,心想,這難道還有隱情?
對旁人的秘密,她其實也不是特別好奇,可是她沒想到謝懷信回道:“我要挾你什麼?是你自己要設計謝芸,給我知道了,你……”
孫婉柔不顧麥芒的勸阻,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麼?你不要臉!你胡說八道!是你搶我的首飾,還……”
謝懷信更怒了,也不想給她留面子,當即對金夫人說道:“伯母,你有所不知,這位孫小姐,心腸歹毒,設計害我家妹妹,想讓男子撞見我妹妹更衣,來損我妹妹名聲,好讓我妹妹沒法做太子妃……”
他此刻喚阿芸一口一個妹妹,絲毫不覺得彆扭,似是親密異常。
孫婉柔被他說破,大怒:“你,你不要臉!我沒有,你誣陷我!你,你自己說,你要害謝芸,是不是?麥芒?”
她後怕起來,心知此事絕對不能承認。
金夫人面無表情,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她本來是想看看是什麼異動,後來是想知道謝懷良是不是在與人私會,怎麼就變成知曉了害人勾當?
他們口中說的妹妹、謝芸,指的就是被賜婚給太子了的謝九小姐吧?
金夫人心知此事馬虎不得,這渾水她不能趟,可她又不能裝作不知,她略一思考,教旁邊目瞪口呆的下人去請謝家的主人忠靖侯謝均。
這事兒還是讓謝家人自己做主吧。
忠靖侯謝均正與今日來做客的太子紀恆說話。忽然有下人稟報,說是金夫人有要事請他前去。
謝均不解,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金夫人是誰。可這金夫人會有什麼事找他?按說金夫人是小輩,且男女有別,雖說他是老頭子了,可以不用避嫌,可好端端的,她找他做什麼?
問下人,下人支支吾吾說不清楚,只說他到了就知道了。
紀恆見狀,笑道:“侯爺既然有事,那紀恆就先告退了。”
謝均笑笑:“殿下莫怪。”
紀恆起身離去,謝均也跟著下人去見金夫人。他心里納悶,到底是什麼事兒?
趕到現場後,他更是不解。
金夫人也不多話,直接將方才聽到的話語重複給他聽。她不做任何評價,只轉述自己聽到的,一五一十,既不誇大,也不隱瞞。末了又道:“此事幹係甚大,晚輩不敢擅自做主,才讓人請了侯爺過來。侯爺莫怪。”
謝均面無表情聽著,目光沉沉,掃過孫子,又掃過臉色慘白的孫婉柔。他冷聲問謝懷信:“金夫人說的事情,可是真的?”
謝懷信梗著脖子,指向孫婉柔:“她誣陷我!我聽見了,是她和丫鬟密謀要害妹妹,不是我……”
孫婉柔不等他說完,就搶道:“謝侯爺,你莫聽他血口噴人!”
兩人針鋒相對,互相指責。
謝均聽這些已經能肯定金夫人所言不虛。不過謝懷信和孫婉柔只怕都不乾淨。
聽他們話裡的意思,阿芸確實被人暗算陷害,只是似乎沒能得手。忠靖侯有些慶幸,但是對於金夫人特意找人請了他過來一事,他很不高興。
他並不想把這事鬧大。不管是謝懷信使了什麼手段還是孫小姐做了什麼,鬧開了都不大好。
如果是謝懷信所為,那麼這是謝家的家事。若是孫小姐,那涉及英國公府,他也有所顧忌。況且,此事要是給有心人亂傳,那恐怕對阿芸的名聲也會有不好影響。
可是如今他人都來了,週遭又有不少人看著,忠靖侯想當做不曾發生也不行。他只能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於是,忠靖侯當即訓斥孫子胡鬧。
聽他把此事定性為胡鬧,謝凌雲心裡一涼,知道祖父這是要揭過此事了。她想,可能是因為沒證據吧,而且今日謝懷信並未對她做什麼,今天使計的是孫婉柔。
謝凌雲心想,自己在這兒待著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尋個時機出去?
說起來他們要針對的人,是她啊。
金夫人不想再幹涉此事,她告罪一聲,帶丫鬟離去。她想,過幾日打聽打聽謝家怎麼處理這個謝懷信,她也要回去跟老爺商量商量這樁婚事。
她心說,就算是謝懷信沒有下手去害自己的妹妹,可是包庇、要挾惡人,想謀得好處,這也不是好人能做出來的!
聽祖父訓斥,謝懷信下意識為自己辯解:“不是,祖父,孫兒並沒有胡鬧,只是……”
他這一反駁,把忠靖侯原本竭力壓下去的怒氣又給扇了上來。
忠靖侯怒道:“只是什麼?你還有臉說?!”
這個孫子,真是不成器,先是在外面養外室被人找上門來。今天又想戕害嫡妹。難道他妹妹不好了,他就能好起來麼?
蠢不自知!
忠靖侯方才那一絲想保他的心思也沒了,當即喝道:“跪下!把你今日所為之事,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敢有一個字隱瞞,老夫就要正一正家風了!”
謝懷信唬了一跳,想起年前年後的家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挑挑揀揀說了今日之事。
他說他是無意路過此地,聽到孫小姐跟丫鬟對話。他原想著要避嫌,就躲在暗處,想等她們走了再出來。卻不想她們說起陷害謝芸而不成之事。
他說他怒火中燒,出來質問,結果孫小姐竟然拿首飾賄賂他,要他保密,不說出去。他一時糊塗,才收了……
謝懷信把孫婉柔主僕的對話一五一十道來。他說著還掉了幾滴淚,端的是情真意切。
將謝懷信和孫婉柔對話從頭聽到尾的謝凌雲目瞪口呆,暗想此人顛倒黑白的本事不小,竟賴掉了七七八八。
她正要出去道明真想,卻聽孫婉柔叫嚷道:“你血口噴人,好不要臉!明明是你問我要一千金,你要挾我。還說是我賄賂你?!”
謝凌雲呆了一呆,心想,這倆人互相揭短也挺好,就這麼把真相給說出來了。
忠靖侯面色鐵青,看一眼孫婉柔:“孫小姐稍安勿躁,你的事情,老夫自會轉告英國公。或許,也該稟明聖上。”
當然,他最後一句話卻是在嚇唬她了。他不想跟英國公府撕破臉皮,兩家還是親戚呢。他會告訴英國公,想必英國公會承他的情。
不過,這位孫小姐年紀輕輕,卻真是歹毒。小姑娘之間縱然不睦,也不該想出毀人名聲這種歹毒手段來。
孫婉柔慌了,接下來,一個更讓她恐慌的聲音響起:“侯爺有什麼事要告訴父皇?”
這聲音她異常熟悉,是她的表哥太子紀恆。她身體一軟,差點摔倒,幸虧丫鬟麥芒扶著,她才站穩。
“太子表……哥……”
謝均神色微變,看向一前一後走來的太子紀恆和他孫子謝懷良。他看一眼謝懷良,暗自猜測,是不是他領了太子過來。
還嫌不夠亂是不是?
謝懷良也冤枉,他審問丫鬟櫻桃,又問出了點線索。他思來想去,打算去稟明祖父,結果祖父沒見著,見著了太子紀恆。
他知道太子與阿芸關係親密,他想,或許此事該教太子知曉。至少得讓太子知道,阿芸並不是一直處於安全的環境中。她雖然有本事,可是仍有小人想要害她。
紀恆聽他說完,神色微變,兩人一起去尋忠靖侯,不想竟撞見此事。
忠靖侯還未回答,謝懷信便搶道:“太子殿下,這跟我沒關係,是她啊……是她設計,先讓人弄濕妹妹的衣裳,逼得她不得不去更衣,又教人引了男的去,想叫那男的撞破妹妹更衣。她還喊人去看。她是要逼死妹妹啊!”
他此時儼然是一個好兄長模樣。
孫婉柔慌亂極了:“沒有,表哥,我沒有……”
忠靖侯謝均捏了捏眉心,被謝懷信氣得說不出話來。這是個什麼孫子!
孫婉柔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謝懷信沒有憐香惜玉之心,一口咬定孫婉柔心腸歹毒,他還拿著手鐲道:“看,她還褪了手鐲給我,想收買我給她保密……”
紀恆沉掃了一眼手鐲,默了一瞬,復又看向孫婉柔,目光森然:“他說的是真的?你有什麼要說?”
謝懷信說的,跟謝懷良審問的結果倒也一致,只是謝懷良並未篤定黑手就是他表妹孫婉柔。
孫婉柔驕縱任性,但是她一心想做太子妃。雖然她對表哥未必有愛慕之情,可也不想他厭惡自己。
她心裡難受想否認,可是張開嘴卻是:“我,我,對,是我。我就想教訓一下謝芸。可是,我沒有收買他,也沒規矩他,是他逼我給他一千金的……”
謝懷良暗自驚嘆,這就直接坦白了?虧他審問櫻桃審問了那麼久!
太子已經發問,忠靖侯也不好再說其他。不過他稍感慶幸的是,謝懷信不是主謀。
不過,其心可誅,其行當罰。
紀恆看向孫婉柔:“先前只當你嬌蠻,沒想到,這等事你都做的出來。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孫婉柔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表哥,我不是。我沒想怎麼著她,我只是想教訓她一下,叫她名聲不好,當不成太子妃……”
“那誰當?你嗎?”
孫婉柔點頭又搖頭:“她不好,她一點都不好,她配不上你……”
謝凌雲咬牙,心說,我不好,你好?她盯著紀恆,想聽紀恆怎麼回答。
紀恆嘆了口氣:“我覺得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而不是她配不上我。能娶她,是我今生幸事。你要毀了我這的幸運,就算你是我表妹,我也不能原諒。”
“表哥!”孫婉柔聽他的話,呆呆的,“你騙我。”
“我騙你做什麼?”紀恆笑了笑,“而且,你為什麼會以為你毀了她的名聲呢?還以為毀了她的名聲,對我會有影響?即使她名聲不佳,我也不會改變初衷。”
謝凌雲在暗處,臉頰微微發紅。她沒想到紀恆會這樣說。
不只是她,孫婉柔也沒想到。
孫婉柔忘了擦淚:“不,不是……我,我……”
怎麼可能這樣呢?最適合做太子妃的人,其實是她啊,不是謝芸。
紀恆猜出了她的未竟之語,他靠近她,在她耳畔,有些殘忍地道:“其實她名聲不好,我也不會娶你。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表妹。”
在孫婉柔呆滯時,紀恆又離開她,說道:“既然承認了錯誤,那就該接受懲罰了。人做錯事,得付出代價。”
他這個表妹自小刁蠻任性,他雖然不喜歡她的性格,但是因為她的容貌有幾分像母親,又是他表妹,他對她比對旁人多些容忍。
可是她今日做出這等事情,雖說沒成事,可是用心險惡,可見一斑。不能就這樣揭過。若真縱容她,才是害她。
紀恆今日原本想著衛氏壽辰,他作為未來孫女婿來拜個壽,再偷空看看阿芸,也是一樁美事。沒想到卻出了這件事。
他問忠靖侯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忠靖侯猶豫了一下,說道:“孫小姐年紀還小,不懂事。教導一番也就行了,何況不是沒真出亂子嗎?想必她也得到教訓了……”
他聽方才太子話裡的意思,像是會有處置。他想,他此時不妨大方一些,也好賣個面子給英國公府。
謝懷良不認同祖父的話,他一臉憤慨,但作為晚輩,也不能公然反駁。他輕哼了一聲。
紀恆擺了擺手,輕聲說道:“侯爺此言差矣。侯爺仁善,可這種事不能縱容。”
他心知忠靖侯是不想將事情鬧大,那就交給外公吧。外公知道利弊,不會再縱著她。
紀恆親自送了孫婉柔主僕回英國公府,他去見了外公和舅舅,將孫婉柔所做之事說了。
英國公呆了片刻,咬牙道:“她怎麼能這樣?她怎麼能這樣?”
紀恆輕聲問:“外公打算如何處置?”他嘆了口氣,說道:“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啊。”
英國公喃喃重複那句“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他面色微變,肅然道:“那殿下說怎樣?”
他也不稱太子為“恆兒”了。
紀恆笑笑:“首先,她得賠禮道歉吧!做錯了事情,總要道個歉的。其次,她這行為,按大齊律令,該當如何?”
英國公沒有回答。
紀恆又道:“外公不用緊張,恆兒只是隨口一說,又不是真要送表妹見官。不過,人不能白白做惡。外公一向公正,肯定比恆兒有主意。”
英國公也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她小時候只是稍微任性一些,沒想到長大後會這樣。你放心,會給謝小姐一個交代的。”
他很清楚,外孫這是要替謝小姐討個說法。婉柔的確做錯了事,還錯的不輕。萬幸的是,沒能釀成大禍。
英國公也知道,孫女婉柔一直想做太子妃,可惜未果,可能心有怨氣,這才會做出糊塗事來。
紀恆點頭:“嗯。”
英國公道:“婉柔還有三個月就要及笄了,這半年也有人來上門提親。我想著,不如就禁足三個月,抄寫佛經祈福?”他頓了一頓,又道:“她這輩子不能進宮,我就早些把她許出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