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和離3
陳國公領著兒子, 在太子府那一場大鬧人盡皆知,如鐵和睿王都清楚陳國公欲讓太子妃與太子和離。估計皇帝也想提這件事。
只是他不開口, 如鐵與睿王都沒法接, 如鐵想了想, 問:「父皇, 皇嫂可好些了?」
睿王如今地位特殊, 多說會令皇帝生疑。如鐵覺得打眼的事由他來就好, 反正他是與太子妃一起被陷害的,問一句並不為過。
皇帝卻未直接提和離一事,而是接著太子妃近況道:「她已好些了。如今還在陳國公府住著,朕總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太子與太子妃不能總分開吧?」
如鐵於是窺得了皇帝的態度,皇帝其實並不同意和離。太子與太子妃的身份擺在那裡, 就是最大的阻礙。如鐵自己對楊氏始終有一絲憐憫之心,雖然兩人從前在太子府沒見過面, 楊氏待他並不熱情, 甚至派嬤嬤訓斥過他, 其實這些都是正妻的處世之道, 如鐵也沒少塊肉,不會因此就記恨太子妃,對於被家暴和被迫·害的女子, 他總想盡力幫上一把。
但他若是插手, 會不會影響睿王?
如鐵不覺求助地看向睿王, 睿王完全料到這貨在想什麼, 輕輕頷首。
如鐵得了鼓勵,結結巴巴道:「父皇,兒臣覺得……覺得……皇嫂其實挺可憐的,真不如和離了的好。」
皇帝習慣他直言了,也不追究他的無禮,道:「何出此言?」
一般夫婦要和離,身邊人通常都是勸和,這人卻是勸分,不大一樣。
如鐵道:「兒臣入宮時,就聽說陳國公和皇兄為此大吵了一架。皇嫂嫁給皇兄這些年,想必受了不少苦,她一直都在忍讓皇兄,究竟是何原因,令她忽然想要和離?」
當然是因為皇后與顧卿雅的陷害,也只能有那件事了。當時太子對太子妃不聞不問的冷漠態度,也讓皇帝心驚。
如鐵道:「其實不論休妻還是和離,對女子來說都會很艱難,她們名聲盡毀,甚至可能一輩子都嫁不出去,若非有苦衷,怎會輕易就選擇和離?尤其皇嫂嫁給了一國太子,和離了,皇兄仍是太子,皇嫂卻什麼都不是了,受到的責難遠比尋常人家大得多,若不是真的過不下去,她怎會毅然捨棄一切?所以依兒臣看,皇嫂對皇兄是真的死心了。」
「……嗯。」
皇帝也記得太子妃曾言,她已心如止水。皇帝雖同情太子妃的遭遇,也替太子妃說過話,他仍是偏向太子妃不論怎樣都留在太子身邊。
皇帝道:「過不下去,分居兩處也未嘗不可,為何非要和離?」
「恕兒臣直言,兒臣知道一些被丈夫毒打的妻子,哪怕想盡了辦法不住在一起,妻子仍是會挨打,即便分居了,丈夫仍是可以理直氣壯找上門,沒有鬧出人命之前,即便是府衙也不好插手,因為他們還是夫妻,世人皆以為,這不過是家事。痛不在自己身上,都覺得和為貴,可若是丈夫如此毆打陌生人,府衙會置之不理嗎,人們會袖手旁觀嗎,難道做妻子的竟連一個陌生人都不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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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並不在乎皇嫂,既然他們之間已無感情,何必非要假裝仍是夫妻。對皇兄來說,只是一紙和離書,也許還會被百姓小小地議論一陣子,但是對皇嫂來說,卻相當於重新給了她一條命。父皇,兒臣覺得人命比較重要。」
如鐵把想說的都說了,停下來瞅了一眼皇帝的臉色,皇帝還是挺喜歡聽他囉嗦的,如鐵的觀念總與大部分人不一樣,皇帝有些觸動,尤其當如鐵提起痛不在身都覺得和為貴、人命比較重要時,他無端想起了陳國公最後的哭泣之言。
老朽真怕有一天,再也見不到女兒和外孫女了。
皇帝其實知道,太子後來當著陳國公的面打了太子妃。也許真的痛不在身,他並不能體會陳國公是何感受,但這份愧疚,卻越來越沉重了。
如鐵小聲道:「若父皇的公主被駙馬毒打,父皇會如何?」
誰敢打朕的公主,朕誅了他!
皇帝明知如鐵在給自己下套,仍瞪了瞪眼珠子以示憤怒,如鐵看著他不說話了。
皇帝對太子是拳拳父心,陳國公對太子妃何嘗不是,而吟月也是皇帝的嫡親孫女。
皇帝嘆道:「你扯了一堆,無非就是希望朕准太子與太子妃和離。朕對陳國公有愧,也很同情太子妃。可是大楚此前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朕若是准了,豈不是會讓整個皇室都跟著被人議論?身在皇家,就不能只為自己考慮。」
原來父皇就是怕丟人。如鐵腦子轉得飛快,撅著嘴道:「按父皇的意思,難道皇兄鞭笞妻妾,就不給皇室丟人,皇嫂受不了想和離,卻會給皇室丟人嗎?」
「小鐵!」穆承淵眼看某人膽子越來越大,且越說越不像話,適時阻止。
如鐵趕緊拱爪子道:「父皇別生氣,我是實話實說!」
皇帝寬容地笑笑,卻未駁斥如鐵,他也知道,什麼皇室顏面、不能只為自己考慮,全是他的藉口,他之所以不准和離,歸根結底都是因為太子的緣故。
和離終會變成太子的一個污點,會讓太子丟臉,皇帝終究對太子還有一絲不捨。
穆承淵道:「父皇,其實兒臣……也有些話想告訴父皇。」
睿王難得會趟與太子有關的渾水,皇帝詫異之餘,也想聽一聽睿王的看法。
穆承淵道:「兒臣知道父皇是為了皇兄著想。皇兄做得過了,父皇若讓皇嫂繼續待在皇兄身邊,其實是在縱容皇兄,並不能助他改正錯誤,對皇兄的名聲也不利,更不宜化解皇兄與陳國公府的恩怨。」
皇帝順著睿王的話細細一琢磨也明白過來,和離雖不好聽,只代表夫婦不合,與太子暴虐的名聲相比算得了什麼呢,太子與太子妃和離,總比太子毆打太子妃致死來得好一些,莫非強留下太子妃,太子就能改好嗎?
至於陳國公府,若是不和離,恐怕太子就樹了一個一輩子的死敵,唯有和離才能化解,雖然有些丟臉,可太子若真的要臉,何必又要鞭笞妻妾,連親生女兒都不管?
睿王連太子的處境都考慮了,甚是難得,皇帝不由自主就被說服。睿王看事透徹,也明白他對太子的苦心,如鐵則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皇帝覺得這一對都很熨帖,忍不住笑道:「照你們的說法,不管是為了太子妃還是太子,都得和離了?好吧,朕承認你們說的都有道理,給朕一些時間……朕再考慮考慮。」
如鐵朝睿王使眼色,睿王望天,父皇這時說再考慮,通常都是准了的意思。
如鐵鬆了口氣,也不枉他彈了那麼久的琵琶了。
皇帝考慮了三日,最終准太子妃與太子和離,但要先與皇太后說一聲,畢竟太子是太后喜愛的孫子,總不能瞞著太后就把孫媳婦給弄沒了,皇帝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都說了,還以為太后會反對,可是皇太后卻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原來皇太后嘴上不說,心裡還是頗介意太子妃失過貞的,聽說陳國公居然幫女兒在御前求和離,皇太后心中不喜,以為定是楊氏攛掇,要她說,早些讓這樣的人離開皇家是好事,太子還能趕緊再娶一個貼心的,都是靜答應造孽,連累太子與太子妃和離,太后一轉身,就把靜答應每日要抄的經文加了一倍。
皇太后沒意見,皇帝便派人去太子府和陳國公府宣旨,負責傳旨的內侍把旨意唸完,穆承瀾怎麼都想不通,父皇怎會准他與楊氏和離的?
陳國公可不管太子殿下想沒想通,他帶著身上纏著紗布的兒子們,過府來將楊氏當年的陪嫁一車車運走,順便收拾楊氏與吟月剩下來的東西,皇帝直接封了吟月為郡主,既然太子不管吟月,那麼吟月就交給楊氏來養,以後宮裡自會給吟月郡主安排婚事,也不必太子操心。
楊氏把太子妃品階的冠服疊好,放在臥房的床榻上,了無牽掛地走出曾經屬於她的院子。她穿了一身珍珠白的衫子,一條紅似火的石榴裙,這是她未嫁時最喜歡的一套裝扮,一路上遇見的鶯鶯燕燕,見了她要麼不知所措,要麼仍是未反應過來向她福身,楊氏的心怦怦跳動著,她覺得自己好似變了個人,她爹讓她只管抬起頭,跟著她的兄弟一路堂堂正正向前,其他什麼都別管。
都說女人家成了婚一輩子就定了,沒想到她作為太子正妻,也能結束這段絕望到死的婚姻,重新開啟新的人生。
穆承瀾帶人守在府門前,擋住了一行人的去路,沉著臉對楊氏道:「你發誓!」
因為皇帝的旨意,太子不得不寫下和離書,他可以放這個女人走,但她曾是他的妻,他絕不准她再投入別人的懷抱。
楊氏微微一笑,有爹和兄弟陪著,還有聖旨在,她有何可怕,皇帝連提都沒提,太子還妄想困住她嗎?
楊氏眸中帶笑,頭一次向折磨了她數年的男人反唇相譏:「你做夢。」
陳國公府的公子們跟著發出了嘲弄的噓聲,有個戴了斗笠面紗、專程趕來看熱鬧的路人,順便教了他們兩句罵人的口號。原來這位路人的朋友,也曾被太子虐待過。
陳國公府的公子們排了兩遍之後,齊刷刷響亮地道:「太子莫裝逼,裝逼遭雷劈!」
穆承瀾臉上青筋暴起,就要命人上去廝打,卻被張公公死死攔住。
皇帝因太子毆打陳國公和幾位公子,罰了太子一年俸祿,並令太子向他們賠罪,太子再不能出亂子了!
穆承瀾在張公公再三催促下,不情不願、小聲道:「對不住,都是……本太子的錯。」
最後兩個字,連穆承瀾自己都聽不清楚。
陳國公冷著臉不說話,他的公子們「切」了一聲作為應答。
楊氏未再看穆承瀾一眼,在家僕的攙扶下坐上家裡的馬車。馬車慢慢動起來,楊氏不知為何,竟想起了與太子大婚時的場景,記得她曾羞澀地看向挑開喜帕的青年,他對她也曾有過短暫的溫柔與體貼,可是自從宮中的那場大火之後,他就變得易怒、暴戾,有幾個侍妾被他身上的傷嚇到,侍寢時不小心摀住了嘴,他便瘋狂地懲罰她們。其實楊氏真的從沒嫌棄過太子,只是太子已不願相信她關切的眼神,反而覺得她是在做戲……
罷了,昨日種種對她來說,都已是過眼云煙,與她再無關係了!
陳國公騎了馬,經過戴斗笠的路人身邊,恭敬地拱了拱手。
皇帝未當場應下他的請求,過了幾日卻恩准了,這其中必有緣故。聽聞睿王與睿王妃近日常入宮探望皇貴妃,眼下又見到了這名來看熱鬧卻又故意掩蓋容貌的路人,陳國公心裡頓時亮堂起來。
「多謝閣下相助,否則小女不會有今日之生機。」
路人得了誇,不好意思道:「舉手之勞,希望皇……希望楊小姐往後一切順利!」
陳國公猜中了,也不揭穿,笑著道:「老朽正有一件事拜託,還請幫忙遞個話。請他……多注意顧珍。坊間有傳言,他的王妃是老朽獻給太子的男寵,顧珍曾特意來找老朽打聽過。如今老朽算看清了顧家的真面目,雖不知顧珍打的什麼主意,多留個心眼總是好的。」
路人開始有些困惑,後來逐漸聽明白了,慎重地一點頭:「我定會向他轉達。多謝陳國公。」
女兒之事已塵埃落定,陳國公無比痛快地摸了摸鬍鬚:「依老朽看,他以後必將前途無量,就當老朽提前向他道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