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卻說這顧氏,回了西院仍是咽不下這口氣,氣得眼眶都紅了:「咱們誠哥兒怎麼能娶這種女人?她平日裡偏袒長房也就算了,這回可是誠哥兒的終身大事?瞧瞧這薛讓薛談,娶得都是哪家的姑娘?甄寶璐是齊國公府的掌上明珠,老太太打小便喜歡,在女學也是出挑;而同薛談定親的,又是慶國公府的嫡女,怎麼輪到咱們誠哥兒,就非得娶這麼個破落戶?」
薛宜蓉同周娉婷走得近,隱隱約約也是有些知道的。雖說她和周娉婷交好,可那都是因為周娉婷嘴巴甜會說話,而且站在她的身邊,能襯托出她的好來。
她那哥哥再是如何的風流紈絝,也輪不到周娉婷啊?
薛宜蓉道:「娘,你就別生氣了。」
顧氏正在氣頭上,看到薛宜蓉,也惱道:「我怎麼能不生氣?你看看你自個兒,原以為,你這親事娘算是不用愁了,那馮公子是個文質彬彬有前程的,哪知道拖到了現在。」
薛宜蓉定的是禮部右侍郎家的長子馮子修,也是皇城出色的青年才俊。薛宜蓉沒有進女學,原本十五歲的時候便要成親的,哪知道那馮子修的娘親突然去世了,馮子修因此要守孝三年,所以這薛宜蓉得十八歲才能出嫁。起初薛宜蓉也覺得委屈,可今年薛宜蓉便十八了,年底就能出嫁顧氏對馮子修這個准女婿也是極滿意的,可哪知道這王氏竟給薛宜芳定了穆王世子蕭禮。這麼一來,馮子修自然是輸了一大截兒。可顧氏也沒法子,這薛宜芳是長房嫡出,又是在女學念書的,名聲好,打小就被老太太帶在身邊,平日裡走動的命婦們,也都是見過的。還沒及笄呢,這說親的人家就踏破門檻兒了,挑挑揀揀的,自然要選最好的。
無端端說到自己的親事,薛宜蓉也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娘……」
顧氏歎氣。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軟軟糯糯的聲音,便見一個穿著櫻粉色裙子的小女孩走了進來。小女娃梳著丫髻,模樣粉嫩可愛,正是顧氏才六歲的小女兒薛宜芷。
「娘親。」薛宜芷甜甜叫道,走到了顧氏的面前。
顧氏將薛宜芷摟緊了懷裡,聽著她甜糯的聲音,便捏捏女兒嫩嫩的臉頰,表情才柔和了一些,說道:「日後咱們阿芷的親事,娘一定好好替你選。阿芷可要爭氣,日後用功些,進了女學,這選夫婿的餘地也大了。」
薛宜蓉本是好心安慰自家娘親的,這會兒聽著她這般同妹妹說話,便覺著娘親又是嫌棄她不爭氣。薛宜蓉也委屈,嘟囔道:「您嫌棄娉婷,人家還不樂意嫁給哥哥呢?」
薛宜蓉可是知道,這周娉婷愛慕薛讓數年。而她這個哥哥,有幾斤幾兩重,她也是心知肚明的。雖說她不願意周娉婷當她嫂嫂,可周娉婷自個兒也是不願的,誰叫她哥哥太過風流,連自己的表妹都不放過?
這話聽得顧氏又是一氣,準備罵人,只是目光忽然一頓,才有些恍然大悟。
是呀,這周娉婷可是心儀薛讓的。
再說這王氏,她雖然不喜歡她,可平日裡也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她沒道理這麼害她的兒子?
那麼……
顧氏咬牙笑了笑,道:「好啊,左右誠哥兒是娶定了周娉婷,可這口氣,我是不能不出的。」
·
薛讓不過十日婚假,十日一過,便要開始忙碌了。早晨甄寶璐聽到動靜下意識的起來,看到薛讓已經下榻在穿衣裳了,這才突然反應過來。
薛讓轉身看她,見她眼神迷茫的從榻上坐了起來,披著一頭如雲烏髮,一張臉兒嬌嫩欲滴。他過去,俯身親了親她的臉,啞聲道:「吵醒你了?時辰還早,你再多睡一會兒。」
甄寶璐兀自下榻,拿了腰帶替他系上,很有賢慧妻子的風範。
她替他穿好了袍子,整理了一下衣擺的褶皺,這才抬眼望著他,摟著他的脖子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嬌嬌道:「早些回來。」
薛讓頓了頓,手臂一伸,便將她抱了起來,壓著她的小嘴就吻了起來。那大手揉著她細膩溫滑的嬌軀,直到吻得甄寶璐氣喘吁吁,才將人壓到了榻上。
「唔……」
甄寶璐被男人的唇舌攪得說不出話來,待察覺到他就這麼抵了上來,才面頰一燙,抬手捏了捏他的臉。
薛讓將她放開,望著她緋紅的小臉,抬手輕輕撫了撫,聲音沉啞道:「那我走了。」
「嗯!」甄寶璐趕緊點頭,又怕他再胡鬧,用力推了推他的胸膛,催促道,「趕緊走。」
他笑了笑,只是那處還沒平靜。他揉著她的腦袋,道:「記著別累著自己。」
甄寶璐連連點頭,見他起來了,這才松了一口氣。這會兒她沒在下榻,只看著他整理好衣裳的褶皺,望了她一眼,又走了過來,替她將被子蓋好,掖了掖被角,又俯身親親她的臉頰,說道:「還早呢,這幾日你也累壞了,今兒不用去祖母那裡請安,就多睡一會兒。」
「嗯。」甄寶璐彎唇點頭。
薛讓走了,甄寶璐上揚的唇角微微抿了抿,而後轉過身,望著這鮮豔的大紅錦被和鴛鴦戲水大迎枕,心裡才有些空蕩蕩的。
她靜靜側身躺著,抱著錦被,聞著枕頭上的氣息——上面還有他的味道。
她原以為自己沒那麼喜歡他,可他才離開一會會兒,她就開始想他了。
甄寶璐沒骨氣的吸了吸鼻子。剛嫁到安國公府的前幾日,事情多,薛讓又愛黏著她,兩人盡窩在四和居膩歪了,那時候她還沒時間多想,眼下一切都慢慢適應了,見他離開,才終於有了一些離家的傷感。
這時甄寶璐是無論如何都睡不著了的,睜著眼睛靜靜躺了一會兒,就起來沐浴洗漱。
許是嫁過來自後頭一回獨自用早膳的緣故,甄寶璐沒什麼胃口,吃了一點點就飽了。
祝嬤嬤看了,才擔心道:「夫人,您得多吃點兒。大公子出門前都吩咐了,要老奴盯著呢。」
甄寶璐瞧著祝嬤嬤圓潤的臉,拿她有些沒轍,便又多吃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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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甄寶璐只是早晨稍稍傷感了一些,用了早膳就要開始忙了,哪有工夫想薛讓?別看這安國公府只有兩房,可大大小小的事情多著呢。得虧甄寶璐腦子靈活,不然剛開始,哪裡理得清?
裡邊甄寶璐正在撥算盤,五指飛快,劈裡啪啦聲音清脆,這架勢倒是有模有樣的。
薛宜芳進來的時候,看著這場景,也有些微微愣住。甄寶璐這位大嫂,年紀比她還小上一歲,她從小就當成妹妹護著,如今看著她成親,嫁給她大哥,心裡也是極開心的。目下見她撥弄算盤認真專注的樣子,又梳著婦人髮髻,令她都不禁驚歎:這成了親到底是不一樣。
還是甄寶璐先反應過來:「宜芳。」
薛宜芳過來,叫了聲大嫂。
原先甄寶璐聽到這稱呼,還會臉紅,可慢慢的卻是習慣了。她應了一聲,將手頭的活兒放了下來,讓香寒香桃拿糕點茶水進來。
「母親如何了?」甄寶璐知道,薛宜芳今兒過來,定然是因為王氏的事情。
依著老太太的意思,甄寶璐也就只有逢一逢五才會去王氏那兒請安。而王氏被禁足,甄寶璐這個兒媳自然就免了請安。自打那日起,她便沒有再去過王氏的明華居了。
甄寶璐不喜王氏是一回事,但是薛宜芳卻是王氏的親閨女,這會兒甄寶璐瞧見她,心裡多多少少有些內疚。
薛宜芳聞言說道:「我剛去看過,挺好的……」頓了頓,又笑笑看著甄寶璐,「大嫂,咱們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怎麼這會兒卻生分起來了?這中饋原先的確是我娘管的,可我娘做錯了事情,如今被罰禁足,祖母讓你這個長孫媳婦來管,最是理所應當的,你見著我不必覺得內疚。」
這就是甄寶璐從小喜歡和薛宜芳玩的緣故。她的性子實在太招人喜歡。
甄寶璐微微一笑,淡淡道:「可是母親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這話說得也是。薛宜芳略微垂眸,想著這幾日她去明華居看她娘親,只要她說一句大嫂的好話,她便開始罵她。
先前王氏待薛讓不好,薛宜芳都有些看不過去,這會兒無端端遷怒甄寶璐,薛宜芳更加覺得她娘親的確太過分。可王氏終究是薛宜芳的娘親,她心裡也是矛盾,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薛宜芳沒法反駁。她眉目黯淡,靜靜攥著雙手,說道:「我這幾日天天去如意堂,可這回祖母是真的生氣了,我怎麼勸都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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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從小就疼薛宜芳,每回只要薛宜芳撒嬌,老太太沒有不依的道理。只是這次王氏做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分了。
甄寶璐頓了頓,小聲問道:「你是……想讓我去祖母那兒給母親求情?」
薛宜芳說不是,她說道:「之前的確有這個想法。只是這幾日我看我娘親心煩氣躁的,我便覺得,讓她這樣靜一靜也好。大嫂,我知道你和我娘相處也不愉快,我不會做讓你為難的事情。今兒就單純來看看你,同你說說話……」又蹙眉嘀咕道,「瞧著你和我娘親這樣,我都擔心他日我嫁出去,不曉得該如何和婆婆相處呢。」
甄寶璐不喜王氏是一回事,可就算是做做樣子,也是在老太太勉強求過情的。只是老太太不同意心軟罷了。見薛宜芳如此理解她,她也好受多了。
又聽她擔心起日後的婆媳問題,甄寶璐笑吟吟道:「你從小就討長輩的喜歡,嘴巴又甜,而且我聽說,那慕王妃可是出了名的和善親切,你不必擔心。」
這個薛宜芳卻是不知道的,她甚至連定了親的穆世子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她無奈道:「若真的如此,那就好了。」
姑嫂二人說了一會兒話,薛宜芳便回去溫書了。
甄寶璐望著薛宜芳的背影,想著這兩月之後,王氏解了禁足,也不曉得老太太會不會重新讓她掌管中饋——她自然是不想的。畢竟王氏那性子,掌管中饋之後,不曉得會如何針對她。可王氏若真的被老太太奪了權,那還不將她恨之入骨。到時候,她和王氏之間的矛盾會越發的嚴重。如今王氏能這麼害薛讓,日後不知道還能做出什麼過分的舉止來。
到了那會兒,薛宜芳又該是如何的立場?
甄寶璐重新坐到圈椅上,低頭看著手頭上密密麻麻的帳本,心情也有些煩悶,這時是怎麼都看不進去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獨自行至荷花池,遠遠看到涼亭之內,一個高高瘦瘦的少年,正拿著魚竿釣魚。
甄寶璐原是不想過去打擾的,只是那少年也瞧見了她,轉身喚了她一聲:「大嫂。」這便拿著放下魚竿走了過來。
甄寶璐也不好在站在原地,稍稍走過去一些,瞧著薛謙道:「在釣魚呢?」
薛謙雖然話還很少,可比起剛開始的疏遠,這會兒待甄寶璐這個大嫂算是極客氣了。他點頭,道:「蘭姨娘喜歡吃魚,我偶爾會替她釣幾條。釣得久了,便也摸出一些門道了。」
甄寶璐眸色暗了暗。這大戶人家的公子,想要吃魚還得自己釣,這說出去只怕都不會有人相信。
不過她記得,薛讓也挺愛吃魚的……
還沒嫁給他的時候,她不熟悉他的飲食習慣,如今一道用膳,細心留意,自然也瞭解了一些。甄寶璐瞧著今兒太陽不大,朝著碧波粼粼的湖面看了一眼,這才突然有了興致,讓香寒替她找來一根魚竿,也在涼亭內垂釣。
而薛謙雖然只有十二,在釣魚方面,卻是極厲害的。起初甄寶璐不懂門道,還是經由他指點,才釣上來一條鯉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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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讓回來的時候,就見香桃等在外面迎他。
他知是妻子念著他,嘴角不禁翹了翹,手裡捏著一包路過時買的粽子糖,見到香桃,便問道:「夫人還在忙嗎?」
香桃見大公子剛進門就問起夫人了,還真是恩愛,不禁心下歡喜,微笑道:「回大公子,今兒夫人早就忙完了,這會兒正在書樓前面的荷花池邊釣魚呢。」
薛讓聞言,眉目倏然溫和了起來,只道她是將自己的話給聽進去了,忙裡偷閒釣釣魚,也算是有閒情逸致。他都沒回四和居換衣裳,直接朝著書樓的方向走去。
遠遠的,便聽到了她愉悅的笑聲。
清脆的如銀鈴。
一時薛讓也仿佛被感染了,登時沒了半分疲憊,闊步朝著涼亭走去。便見涼亭之內,一抹嬌小的身影立在那裡,正拿著魚竿,將一條大鯉魚掉了上來。
那大鯉魚不慎掉在她的腳邊,活蹦亂跳的,她嚇得提著裙子跑來跑去,大聲呼救「五弟!五弟!」。邊上清俊稚嫩的少年也笑著,擼了袖子將那條大鯉魚捉住,而後「噗通」一聲放進了水桶裡,木桶中濺起晶瑩的水花,場面很是歡快。
薛讓步子微微一滯,倏然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