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甄寶璐回四和居的時候,天已經有些暗沉沉了。
她一進屋,就看到薛讓正在看書。男人的大手骨節勻稱,修長有力,目下捧著書安安靜靜看著,頗有些許書生的儒雅氣質。且他生得好看,鬢若刀裁,眉如墨畫,柔和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安安靜靜,叫人不敢上前打擾。
甄寶璐也是個喜歡美色的,同薛讓待得久了,便愈發能看出他的好來。以前總覺得他是個成熟穩重的兄長,可自打嫁給他之後,她便漸漸發現他身上稚氣的一面。
薛讓是個聽覺靈敏的,她一踏入,便察覺到。他側過頭看她,將手中的書擱下,起身朝著她走來:「回來了?」
「嗯。」甄寶璐點點頭。她想著方才的事兒,雖然老太太沒有和她說,可她看著周娉婷和薛誠,還有王氏,也能猜出個七七八八來。她道,「祖母將府中中饋暫時交給我了。」
薛讓看著妻子稚氣的小臉和微蹙的眉心,抬手輕輕撫了撫,說道:「怕做不好?」
甄寶璐想了想,誠實的點頭。她氣王氏是一回事,可也曉得自己有幾斤幾兩重,這安國公府又不是小門小戶,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管得了的?雖說出嫁之前,她娘親教了她很多,她也認真學了,可真的做了,卻是另外一回事。
薛讓見她為難,便道:「阿璐,不用擔心,凡事都慢慢來。你就是不相信自己,也得相信祖母的眼光。既然她將事情交給你,自有她的用意。」他執起她的手,輕輕摩挲,「不過,怕是要累著你了。」
甄寶璐倒是沒想過累不累的問題,畢竟這是好事兒。她若是想要在安國公府站穩腳跟,沒什麼比這個更直接的。老太太也是真的待她好,這回不僅是信任她,更是給她的一個機會和考驗。甄寶璐知道,若是府中有王氏掌管中饋一日,定然不會善待薛讓,連她都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這回不單單是為了她自己,就算是為了薛讓,她也要努力做好。
甄寶璐微微笑道道:「我才不怕辛苦。反正過幾日你也要開始忙了,我待在府上沒什麼事兒,若是能充實起來,也挺好的。」
她進門沒幾日,老太太便將掌管中饋一事交給她,那是給足了她的面子,與此同時,這府中怕是有許多雙眼睛盯著她,準備看她的笑話呢。她平日裡自信,在女學也是風光出挑,可從小到大的環境使然,她內心還是會有些小小的自卑,怕自己做不好。
聽著妻子的話,薛讓俯身親了她一下,眼眸含笑道:「我每日一定早些回來陪你。」
甄寶璐笑了笑,瞧著他這副表情,仿佛很黏著她似的。她癟癟嘴,說道:「我才不稀罕呢。」見他又要親她,甄寶璐抬手就將他的臉推開,說道,「對了,今兒你去花露台那邊,是不是看到……」
依著五弟的話,周娉婷今兒下午是在花露台的,而薛讓也進去了。
薛讓道:「沒看到,只是聽到了。」
甄寶璐臉頰一燙,回想周娉婷那副嬌軟無力哭哭啼啼的模樣,自然明白薛讓聽到的是什麼了。
可是王氏沒道理害薛誠,畢竟薛誠是二房的,怎麼都礙不到她的事兒。而且這周娉婷,喜歡的分明也是薛讓。甄寶璐就想,今日這局,恐怕是王氏為薛讓設的,卻不知怎麼回事,竟然讓薛誠鑽了空子。
這麼一想,甄寶璐還當真是心有餘悸,她隱隱約約可是從顧氏的話語中聽到什麼香之類的,若是今兒沒薛誠,而是薛讓進去了……
薛讓又道:「那你是怎麼曉得我在那裡的?」
甄寶璐也沒瞞他,道:「是五弟告訴我的。」甄寶璐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性子冷清的薛五公子,還挺夠意思的。先前甄寶璐不好明著幫他,可如今她掌管府中中饋,倒是可以盡力幫助他。畢竟他是安國公府的五公子,這麼落魄也是說不過去的。
薛讓眉宇淡然,抿著唇沒有說話,顯然對這個庶弟沒有什麼興趣。
甄寶璐道:「大表哥,你先看書,我去處理一些事情。」
薛讓蹙眉,伸手就要去抓她。
甄寶璐也不是傻的,同薛讓相處的這幾日,也學到了一些,當下轉了一個圈,身子靈活的從他的手中逃脫。她衣袂翩躚,巧笑嫣然,笑盈盈道:「我出去了。」她笑嘻嘻,這便轉身走了。
薛讓立在原地,無奈將手收了回來,笑了笑。
甄寶璐出去之後,就讓祝嬤嬤將那名叫連翹的丫鬟帶了過來。既然今兒這件事情,是王氏特意給薛讓設計的,那麼這連翹也定然是給王氏給威脅或者收買了,這樣的人,她是斷斷不能再用了。
這連翹一聽甄寶璐提了國公夫人,這才哭哭啼啼跪了下來:「國公夫人說,若是我不依著她的意思,便要害我的家人。少夫人,奴婢家裡還有一個有腿疾的父親和年幼的弟弟,奴婢真的沒有辦法……」
甄寶璐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心軟,對著祝嬤嬤道:「你給她取十兩銀子,打發她出府吧。」
連翹曉得這少夫人已經是好心了,這便急忙磕頭感謝。
處理完了連翹,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蘭姨娘身邊的丫鬟碧草。這碧草同連翹不一樣,並非她院子裡的丫鬟,自然不好隨意處置。可這樣的丫鬟,待在蘭姨娘的身邊,總歸是個隱患。哪知次日,這碧草竟然無端端失蹤了。
蘭姨娘自然不知這碧草是怎麼回事,還擔心了許久。甄寶璐心裡卻是有數的,曉得此事當然是王氏所為。這王氏出了這麼大的事兒,若是再將事情鬧大,讓老太太知道,她要害的並非薛誠,而是嫡長子薛讓,那老太太定然會大發雷霆。這王氏哪裡只是被剝奪掌管中饋的權利被禁足抄佛經這麼簡單?
甄寶璐秉了老太太,撥了倆丫鬟到蘭姨娘身邊伺候。
這一日她從老太太的如意堂出來,準備回四和居的時候,恰好遇見了五公子薛謙。
這會兒瞧著薛謙,甄寶璐有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見他身上穿著一襲天青色圓領長袍,因他身子比一般少年瘦些,看起來便有些空空蕩蕩的,只是一張稚氣清俊的臉眉清目秀,很是俊俏。
不過……這沒娘的孩子就是可憐。甄寶璐看著這位五弟,便想到了小時候的薛讓。
薛謙朝著她拱了拱手:「大嫂。」
薛謙待她素來客氣。甄寶璐雖然不習慣,可叔嫂之間,的確應該這樣客氣疏遠些。她朝著他點了點頭。
薛謙說道:「多謝大嫂。」
甄寶璐掌管中饋之後,這府中的大小事務,自然都要過問的。剛開始的確是忙得焦頭爛額,有時候還要忙到晚上。而薛謙這方面,甄寶璐查看過帳目,賬上記著,這五公子每月都有正常的吃穿用度,新衣裳新鞋子,樣樣都不缺的。可實際上到他手上的,連應有的十分之一都沒有,若沒有王氏撐腰,那些下人哪裡會有這麼大的膽子?
甄寶璐找到了紕漏,而那顧氏從旁協助,自然也知道了。顧氏抓著這個錯處,在老太太面前又告了王氏的狀。老太太雖然不重視這個庶孫,聽了顧氏的話,也便將這庶孫給找來了。一瞧這庶孫,穿著如此落魄,又生得瘦巴巴的,身為祖母,看著自然是心疼,這便好好補償了一番。
這幾日,不少好吃的好喝的都往薛謙的閱竹軒送,可謂是苦盡甘來了。
甄寶璐道:「我都沒幫什麼忙。」事實上,她的確是有心幫薛謙。雖說叔嫂之間是該避嫌的,好在這薛謙只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她只是故意將此事告訴給了二嬸嬸顧氏,知道顧氏曉得這件事情之後,一定會去告訴老太太。只要老太太知道了這個孫兒的處境,再怎麼著,也會待他好些的。
薛謙心下明白,沒有說話了。
甄寶璐看著他斯斯文文又沉默寡言的樣子,仿佛是看到了年少時候的薛讓,說道:「先前教你的那位譚夫子,已經年邁,身子又不好,祖母同我說了,讓我給你請個新的。還有,明年開春,就是白鷺書院的入學考試,我會替人給你報名,你若是爭氣,這半年便好好準備。」
白鷺書院是皇城數一數二的書院,安國公府的薛讓薛談都是在那裡念書的。甄寶璐從蘭姨娘的口中,知道這五公子甚是聰慧,據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樣的少年,不該被埋沒的。
薛謙到底是個少年,再穩重,目下一聽白鷺書院四個字,就有些激動,而後才道:「謝謝大嫂。」
甄寶璐彎唇道:「你不必謝我。趕緊去準備吧,可別讓祖母失望。」
薛謙當下便點頭,謝過甄寶璐之後,就回閱竹軒用功了。
甄寶璐望著那少年,見他總算有幾分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朝氣,這才松了一口氣。只是想到還有一大堆帳本等著她看,便有些頭疼了。若她也有薛謙這般過目不忘的本事,那該有多好啊。
甄寶璐蹙著眉,垂頭喪氣的去忙活了。
·
這一日,老太太將薛二爺、顧氏及薛誠一道叫來。
而穿著一身碧衫的周娉婷乖巧的站在老太太的身邊。
周娉婷本就生得纖細瘦弱,經過這幾日,越發羸弱了。
老太太看著周娉婷,在看向孫兒薛誠,緩緩開口說道:「娉婷的事情,我想了很久,誠哥兒你年紀也不小了,這親事該定下來了,娉婷溫柔賢淑,端莊大方,今兒我便做主將她許配給你。這親事,我看也可以準備起來了。」
若沒有那日的事情,老太太是絕對不可能將周娉婷許給薛誠的。這薛誠再怎麼著,也是二房的嫡子,自然得娶一個上得了檯面的大家閨秀。可是這周娉婷在安國公府待了這麼久,若是讓她當薛誠的妾室,那外面的人會怎麼說他們安國公府?而且老太太念著這幾年周娉婷的乖巧孝順,自然也是有些心疼的,她本就受了委屈,哪好再讓她為妾?
顧氏聽了,卻是不依,忙對著老太太說道:「娘,您這也太偏心了。此事咱們誠哥兒也是受害者啊。娉婷雖然知書達理,可還沒成親就失了清白,這事兒若是被別人知道了,我和二爺哪裡還抬得起頭?」顧氏本就對兒媳挑三揀四的,哪裡能看得上周娉婷?
周娉婷也是委屈,目下聽了顧氏的話,更是氣得小臉煞白,當場就哭了出來。
老太太厲聲道:「此事就這麼定了,誠哥兒是男人,男人就要敢作敢當,欺負了人家小姑娘,不負責任算什麼理?」
薛誠素來風流,對周娉婷這個表妹,其實也什麼真心可言。只是周娉婷整日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礙著老太太的面兒不敢動她,這麼一來,看得到,吃不著,薛誠才有些心心念念。可如今終於吃到嘴了。那日雖是她的初次,可有香料相助,這薛誠也是沒有半分憐惜的,而這周娉婷也如他想像那般,面上正經,在床上還不是個淫蕩的?
薛誠說道:「祖母,那日孫兒的確糊塗,可當時孫兒瞧見周表妹,原是打算避嫌的,是她自個兒撲了上來,所以我才……」
周娉婷一聽薛誠這話,紅了眼圈,羞惱得哭了起來,看著老太太道:「老祖宗……」
老太太被周娉婷淚眼汪汪一看,心也軟了。她這混帳孫兒做的糊塗事兒,她不是沒有聽過,可這回,她若是委屈了周娉婷,是不好向周家交代的。
老太太板著臉道:「我只問你一句——這娉婷,你娶還是不娶?」
薛誠撇嘴,也有些懼怕老太太的威嚴,曉得今兒他若是不答應,鐵定沒好果子吃。想到這周娉婷的滋味兒還不錯,薛誠才勉強道:「孫兒聽祖母的,同意娶周表妹。」
「誠哥兒!」顧氏幾乎尖叫了起來。
老太太這才松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身旁周娉婷的手背,對著薛誠道:「好孩子。」又朝著顧氏道,「既然誠哥兒自己都同意了,那此事便這麼定了,我明兒便派人去告訴周家。誠哥兒是二房長子,這親事也是馬虎不得的,你趕緊去準備起來,讓這兩個孩子早些完婚,省得再鬧出什麼事情來。」
顧氏死死咬著下唇,心下惱著周娉婷,更恨的卻是王氏,不情不願道:「兒媳知道。」
·
薛誠要娶周娉婷的事情,甄寶璐當然也第一時間知道了。只是這周娉婷婚前失貞,就算嫁給了薛誠,以顧氏的性子,怕也會處處刁難她。
甄寶璐對著前來稟告的香寒道:「我知道了。」
這才打了個哈欠,將帳本合上。
甄寶璐回四和居的時候,就瞧見了院子裡葡萄架下精巧別致的秋千,彎唇露出了微笑。薛讓的確待她太好,她說得每句話,他都記在心裡。只是這幾日她太忙,這秋千壓根兒都沒機會坐。
甄寶璐進去,薛讓就迎了上來,展臂將她抱在了懷裡:「累不累?」
男人的聲音溫柔低沉,聽著人很是舒服,甄寶璐彎唇眯了眯眼,摟著他的精瘦的窄腰,將臉頰貼了上去,小聲點頭道:「有些累。」她無力的靠在他結實有力的胸膛之上,說道,「周表妹和三弟的親事,你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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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讓淡淡「嗯」了一聲,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卻並不感興趣。
之後便牽著她的手去用膳了。
新婚燕爾的小夫妻,晚上免不了酣暢淋漓的運動一番。
薛讓念著她這幾日辛苦,也不敢太用力,儘量溫柔一些。
床榻吱呀響了整整一個時辰,薛讓只覺得渾身舒暢,欲再行一回。只是低頭一瞧,見這懷裡的妻子雙眸緊閉,青絲鋪得滿枕,一張紅撲撲的小臉滿是疲憊,竟這般沉沉睡了過去。
「阿璐?」他輕輕喚了她一聲。
一時薛讓既是憐惜又有些挫敗,俯身親了親她的臉,無奈的退了出來,抱著她去淨房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