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行道,“那還怎麼告?沒身份是不能打官司的,這是我爹說的。”
楊潤森皺起眉頭來,神情焦急。
李興茂說道,“楊潤森,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儘管對縣令大人說,他是個公正的人,一定幫你懲罰惡人。”
李玉竹說道,“我哥說的對,你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是走投無路才這麼做的。”
李立行看看李玉竹,看看楊潤森,“你們說的,我聽不懂。”
“李立行,他不敢去見縣令大人,你帶他吧?”李玉竹拍拍李立行的肩頭。
李立行眨眨眼,看向楊潤森,“喂,你真的不是因爲幹壞事才隱瞞身份的?”
楊潤森朗聲道,“不是,我沒有幹過一件壞事。”
李立行道,“行,只有沒有幹壞事,是因爲別的事情,我爹應該不會爲難你,你跟我去見我爹吧。”
楊潤森感激着朝李立行拱手行禮,“太感謝你了。”
“快上車來,我爹這會兒應該還沒有出門。”李立行朝楊潤森招招手,爬進了車裏。
李玉竹和兩個孩子挨近坐在一起,楊潤森坐在李立行旁邊。
李興茂趕着騾子車往回走。
車上,李玉竹問了楊潤森,離來村裏後的事。
楊潤森嘆了一聲,“我們離開村子,到了縣城來……”
他說了近來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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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村裏,雖然村裏的人往得都遠,但走鄉竄村的人多,一個村裏發生什麼事,沒幾天,其他村其他鄉都知道了。
而縣城裏雖然人多,但大家都是各忙各的,鄰里之間沒什麼來往。
一條巷子裏的會互相認得,再隔開一條街的另一條巷子,可能住上十年都互相不認得。
兩人一至決定,來到縣城來討生活。
他們在城中的土地廟前,拜了天地,結爲夫妻。
他們出來時,帶了三十來兩的銀子,花二兩銀子,租了座三間房帶小院和廚房的舊宅住了下來。
衛三娘幫人洗衣裳賺錢,楊潤森在街上擺字畫攤,可給人幫小工賺錢。
這樣維持了幾天,勉強夠喫飯開銷。
昨天,衛三娘聽人說千紅樓招洗碗娘子,工錢一月一千二百文。
衛三娘心動了,去了千紅樓。
可誰知那千紅樓裏的客人不是善類,見衛三娘年輕漂亮,以爲是奉酒娘子,對她動手動腳。
衛三娘驚惶之下逃跑,打碎了酒肆中的一只玉瓶。
酒肆掌櫃娘子要衛三娘賠一千娘,不賠就不放人。
衛三娘哪有錢賠?
千紅樓的掌櫃娘子就不放衛三娘走,要她在酒肆中洗碗賺錢來賠。
在酒肆洗碗,一月一千二百文,一年也不過是十幾兩銀子,卻要賠一千兩,這不得洗幾十年的碗才能抵消?
楊潤森找到千紅樓時,聽到這個消息又氣又嚇。
他跑去跟酒肆的人理論,但不管他怎麼求情,酒肆的人就是不放人。
李立行喫驚說道,“這要幹七十年才能還完錢,太過份了!”
李玉竹說道,“確實過份,要不是酒肆的客人無理取鬧,衛三娘怎會撞壞玉瓶?不過話又說回來,什麼玉瓶這麼值錢?一千兩?”
楊潤森道,“我們沒有看到,是那酒肆的人這麼說的。”
“黑店!”坐在一旁聽着他們聊天的果果,忽然冒了句話。
大家一起看她。
“壞人,黑店!”果果瞪着眼,一臉怒容。
李景附和着點頭,“嗯,把人關着不讓出來,就是壞人。”
李玉竹說道,“這家酒肆不講理,如果硬闖硬鬧,只會惹來更多的麻煩,只能報官,讓官府用律法壓着他們!”
楊潤森點了點頭,一臉憂色說道,“只能這樣了。”
到了縣令府。
李興茂在車裏看着兩個孩子,李玉竹和李立行,帶着楊潤森去拜見李縣令。
李縣令沒有出門,正在書房裏和一個門客閒聊。
李立行走到書房的門口規矩地行着禮問安,“父親,兒子帶了個朋友前來,想求父親辦事情。”
門客站起身來,“大人,在下先告退。”
門客知趣地退出了書房。
李縣令看到李玉竹也在,知道這一定不是兒子的朋友,他說道,“進來吧。”
三人一起走進了書房。
李玉竹大大方方走上前問好,“縣令大人。”
楊潤森則是畢恭畢敬地行着大禮,“小生楊潤森,拜見縣令大人。”
縣令大人打量着楊潤森,“咦,本縣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楊潤森道,“小生參加過六次縣試,想必是這樣,縣令大人覺得小生的名字有些眼熟。”
提到縣試,縣令大人馬上問他六次的答題內容是什麼。
楊潤森如實回答。
縣令大人哦了一聲,“本縣想起來了,你便是那個考了六回,每回都沒考完的那個楊潤森?”
楊潤森從十六歲就開始參加縣試,一共報名了六次。
他的字寫得十分的工整,像印字體一樣,在考生中十分的出衆。
又因爲他連考幾年都沒考上,所以在一衆學子中名氣很大。
楊潤森一臉慚愧,“正是小生。”
“你爲什麼總是不考完?考試有五場五個試題,卻總是考一半就不考了?”縣令問道,“按你的學問,將五場考試的考題全部做完,一定能得到功名,只是……,你總是將剩下的試卷空着不寫,就着實可惜了。”
楊潤森愧疚說道,“小生……小生心裏膽怯……”
考試一共三天共考五場,考到對經史文的註解時,他就手心冒汗。
李縣令好奇道,“爲何膽怯?你怕什麼?”
楊潤森窘着臉,“因爲……,被村裏人嘲罵過。”
在他第一個未婚妻意外亡故的第二月,正好是縣試月。
因爲要應試,他沒有回家去給那個出意外而亡的未婚妻上香,被她家人追到縣城辱罵。
因爲心中有愧,所以考試考砸了。
雖然他後來補上了上香,作爲安慰,也沒有收回聘禮,但那家人不依不饒的,每到他縣試時,他們就鬧上縣城來。
他避都避不開。
結果,他一次也沒有中。
雖然他們家後來出了點事,全家在村裏呆不下去,搬到外地去了,但他因爲年紀大了,無心再考,索性回家幫父母打理起田地來,再沒來參加縣試。
楊潤森對李縣令,說了自己的過往。
“原來是這樣……”李縣令點了點頭,表示同情,“你心裏有這個疙瘩,確實會影響你的考試,哪怕你堅持挺過了縣試,將來還有更嚴格的府試,院試,考試的時間更長久,如何過關?”
楊潤森道,“仕途之路行不通,小生已另謀出路。”
“那你最近在做什麼?”李縣令又問。
楊潤森道,“在縣城的城隍廟前擺字畫攤。”
縣令道,“小本生意,應該還能餬口。”
話說到正題了,楊潤森朝縣令拜下,“如是沒有出事,這般過下去,日子雖然清貧,但也幸福,但昨天出了事情……”
“哦?什麼事?”都是讀書人,李縣令又欣賞楊潤森的字,便認真詢問起來。
楊潤森將千紅樓酒肆的事情,對縣令說了一遍。
“李公子和李三娘都說,那家酒肆不講理,硬跟他們鬧,小生是爭不贏也救不回娘子的,所以才求到縣令大人這裏。“
李縣令道,“既有冤屈,你自己又會寫狀紙,爲何不寫狀紙遞上來?你要告他們的話,只能走公堂,來後堂見我走私情,我只以調停,但不能以理服人。”
楊潤森道,“小生懂這個道理,只是……,小生沒有戶貼。”
他和衛三娘以死逃脫,家人以爲他們死亡,會主動到里正那裏申報銷戶。
不銷戶得白白出人頭稅,未服兵役稅。
楊潤森和衛三娘,是兩個沒有戶貼的人。
這個時期,朝廷對每個人的身份都有嚴格的登記。
沒有戶貼等於黑戶,不能出縣城,不能買賣房屋和田地,因爲涉及到簽定契約。
也不能與人打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