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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村大塊頭包子臉的劉里正,也是個落第的秀才。
平時管着村裏的雜事,還帶着教幾個學生。
鍾氏一早來到劉里正家,那院子門已經打開了。
院子裏的西邊,有座四周通透的大亭子,當然了,亭子可沒有城裏人修得那麼的華麗,只是刷了清漆的簡單的木頭亭子而已。
夏天天熱,是亭子,冬天天冷時裝上木板,就是簡單的房子了。
亭子裏頭,坐着七八個年紀大小不一的男娃子。
正搖頭晃腦地讀着書呢。
起得真早,都是勤奮的孩子。
那孩子裏頭,最小的一個約莫着只有五六歲的樣子,大約沒睡夠,正一邊讀着,一邊打着哈欠。
鍾氏搖搖頭,心裏嘆了口氣。
她家春寶到年底就是八歲了,可是一天學都沒有上過。
她想讓他來上學來着,可是錢不夠。
房子,喫飯的錢,家裏的用度,哪樣都要用錢,哪裏有多的錢讓春寶讀書
春丫手裏頭,倒是攢了點錢。
算了,她哪能用女兒的錢呢
女兒也得攢嫁妝呢。
沒有嫁妝的女子,是嫁不出去的。
鍾氏又嘆了口氣,走到孩子們那兒,問着一個坐在最邊上的孩子,“問下小哥兒,劉里正呢”
“我幫着喊一聲。”那孩子正背書背得煩呢,有個差事做了,可高興了,馬上丟下書本,一溜煙地跑向後院去了。
其他孩子們看一眼鍾氏,又接着背書起來。
不多時,劉里正走來了。
鍾氏忙走了過去,“對不住哇,里正,這一大早的找你。”
劉里正疑惑問道,“你不是駱福財的娘子嗎有何事這一大早的”
鍾氏往亭子裏看去一眼,那孩子們全都看着她呢。
她朝劉里正點了點頭,“您這邊說話。”
劉里正明白了,朝那幾個娃子們喝道,“背書去,昨天學過的,今天要抽查了,不會背的,中午不準喫飯,打十下手心。”
都是羣小娃子們,正是愛喫的時候,哪個受得了餓又有哪個不怕打
全都老實的背起書來,再不敢偷看了。
劉里正往外頭走了幾步,就問了,“駱福財家的,你就快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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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離,煩請里正幫着寫份和離書。”鍾氏咬了咬脣,說道。
心裏卻是沉沉的,連嘆口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劉里正驚訝了,“和離這是怎麼說的怎麼忽然提這件事情你再想想吧。”
鍾氏無聲一嘆,道,“不是忽然的事情,是早想好了的,我家的事情,里正也知道的,實在是那個人”
劉里正挑了下眉,“駱福財這個人,哎”他不知怎麼說纔好。
反正他是瞧不上的。
當初還在他家讀過書呢,小時候瞧着挺聰明的,怎麼長大了,成這樣了
鍾氏搖搖頭,“我不想跟他過了,他反正也沒有養過家,我們房子沒了,他卻一味的賭錢,不管兒女死活,我跟他過不下去了。”
鍾氏說着說着,眼角紅了,小聲地抽泣起來。
劉里正捏着鬍子尖長長一嘆,說道“你家的情況,我也是知道的,駱福財這個人啊”
他搖搖頭,簡直沒有說的必要。
幸好不是他兒子,要不然,他會氣死。
“你再想想”劉里正道,“孩子這麼大了,你也年紀不小了”
先勸勸吧,要是鍾氏後悔了,反過來怪他不勸她。
“不想了,我想了很久了。”鍾氏咬了咬脣道,“他不僅不管我們母子死活,還還想賣女兒”
不是想賣,是已經賣過一次了,她不好說出來,是想保全女兒的名聲。
“什麼他這個混蛋”劉里正聽不下去了,“這是幾時的事情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有一些日子了,春丫當然是不同意的,他就打春丫。”鍾氏想到女兒被賣到縣城的事情,那袖子裏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
“真是太不像話了。”劉里正冷哼,又道,“鍾氏啊,他駱氏裏不是有族長嗎他的事,你找過族長沒有”
村裏的大族,都有族長的。
各家裏的事情,都是由族長出面調停,族長管不了的,纔會找到里正這裏來。
駱氏的族長,住在金山村,他這裏是玉山村。
鍾氏搖搖頭,“族長早知道我家裏的事情,管不住啊,要是族長管得了他,我何至找到里正這裏”
鍾氏說着說着,流下淚來。
劉里正搖搖頭,“好吧,我給你寫寫。”
這鐘氏穿得破破爛爛的,駱福財卻常日裏穿得齊整像個城裏員外。
過的日子還真不像是兩口子。
劉里正進了亭子旁的小書房裏,走到他的桌子旁坐下,略一思量,提筆便寫。
鍾氏在原地等着。
想着自己嫁給駱福財十六年了,一天福都沒有享過,心裏委屈極了。
那淚水就流個不停。
怕人見了笑話她,她面對牆站着,擡袖子不停地擦着淚。
劉里正按着鍾氏說的,先寫了個草稿,走來遞與鍾氏看。
鍾氏略認得幾個字。
她點了點頭,“就這樣吧。”又道,“還得借您家的紅印泥按個手印。”
她先簽名按手印,再是駱福財按,再是劉里正這個見證人按,族裏太公按手印,就算和離了。
劉里正點了點頭,“你到這裏來。”走回小書房去了。
和離書得三份呢,這份沒問題了,他還要寫兩份。
劉里正又寫了兩份。
鍾氏全都按了手印,一併拿在手裏。
她要找駱福財按了手印,這事纔算完。
“有勞了。”鍾氏嘆了口氣,將酬勞錢遞給劉里正。
劉里正擺手,“算了算了,一點小忙。”
鍾氏還是給了,劉里正說的是客氣話,他靠這個賺錢喫飯呢。
給完錢就轉身走了。
劉里正拎着一串錢,搖搖頭,口裏嘀咕着,“真是,這鐘氏這麼好,駱福財居然不愛惜,也罷,也不知哪個有福的人得了去,她還不老呢。”
鍾氏回到瓜棚的時候,春丫和春寶已經醒了。
姐弟倆已經梳洗好了,排排坐的坐在瓜棚的門口候着鍾氏呢。
鍾氏看到倆孩子,心裏一酸,她和離了,也不知駱福財肯不肯讓她帶孩子走。
首先,春丫是一定要帶走的,至於春寶
鍾氏走上前,將春寶摟在懷裏。
她忽然哭了起來,哭得春丫春寶一頭一霧水,心裏也惶惶的。
“娘”春丫大些,緊張地看着鍾氏,“出什麼事了”
“沒事,沒事,你們吃了嗎”鍾氏抹了淚,低着頭問,不敢看女兒。
“等娘回來一起喫。”
“好,一起喫。”鍾氏吸了口氣,且行且看,日子總得過,不是麼
李嬌娘和駱誠來到酒館的時候,已經是辰時時分了。
今天不是集市,街上幾乎看不到人。
兩人不急不忙地,一起做好早飯,在酒館一個靠窗子邊的桌子旁坐着,邊喫邊聊天。
一碟子炒豆乾,一碟子青豆子炒蝦仁,再是牛肉乾,煎魚塊。
主食是兩碗清粥。
如今他們兜裏有錢,再不是喫着野菜粥了。
李嬌娘看着青豆,想到了鍾氏,這青豆是鍾氏送來的。
她和駱誠那塊菜地的豆苗,才長了一尺高而已,花還沒有開呢,喫豆子最快還要等一個半月。
“駱誠哥,昨天晚上的時候,六嬸說要和六叔和離,你說,他們會和離嗎”李嬌娘道。
她是希望鍾氏和離的。
這時候女子的地位還是很高的,不像明清時期,女子簡直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這時候的女子和離之後,都能輕鬆再嫁。
沒人嫌棄二婚三婚。
陸游的髮妻和離之後,還找了個皇族的旁支再嫁了呢。
小門小戶娶二婚女的,更不在少數。
因爲這時候人口少,從朝中到民間,都在鼓勵生育。只要是適齡的女人,不愁找不到婆家。
而鍾氏,才三十出頭的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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