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後,夏府果真來了貴客。
溫氏的院子裏,結了冰霜的卵石地面有些溼滑,此時早已鋪上了一層薄檀毯子,不遠處,兩道尊貴的身影在一行人浩蕩的簇擁下緩緩而來。
爲首的婦人珠玉滿身,豔麗的牡丹刺繡綴在肩頭,雍容華麗的妝容在這寒冷的冬日裏顯得格外精神高貴,她風韻猶存的眉眼之中盡是凌厲傲氣,嘴角噙着一抹慣有的淺笑,卻有種說不出的厲害味道。
而她的身旁跟着一名優雅美麗的妙齡女子,舉手投足之間大家閨秀風範盡顯,正是昨日花會上的相府嫡女柳溪雲。
一進屋門,榻上的溫氏額頭還纏着布條,此刻面無血色掙扎着便要起身,“義妹見過姐姐……”
“都病得這麼重了,就別多禮,趕緊坐着。”
丞相夫人秦玉媛眉頭不由得一蹙,威儀無比的瞥了旁邊的陳嬤嬤一眼,“怎麼照顧你家主子的?府中的小姐呢,竟沒有一個在屋子裏伺候嫡母,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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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宜海爲了將軍府的顏面,只對外宣稱溫氏重病,對受傷及中邪之說只字不提。
溫氏苦笑了一聲,滿臉的委屈和酸澀。
“讓姐姐見笑了,這幾日蘭初徹夜不眠的照顧,她那身子骨弱自己也病倒了,託姐姐洪福,義妹今晨方纔清醒,如若不然,今日姐姐就要白走一趟了。”
其實夏蘭初是被老夫人關了禁閉,到現在還未出來!
秦玉媛微微挑了挑眉,嘴角冷冷一勾,“夏將軍就是這樣對待自己夫人的?我倒是大開眼界了!且不說,這次又是三丫頭闖了禍,才把你弄成這幅樣子的吧?你就是太寵她,看,連姨母來了都不知過來拜見!”
溫氏面上一慌,趕緊派人去尋,“還愣着做什麼?快去碧荷院請三小姐過來。”
然而她想的卻是,發生如此多的不愉快,夏淺薇定不會再踏進自己的院子半步,如此一來便得罪了丞相夫人,又有了教訓這賤丫頭的理由!
卻不想,片刻的功夫那美貌的女子已然出現在了門口,盈盈有禮的迎上前。
“淺薇給母親和姨母請安。”
溫氏的表情微微一僵,正在垂眸抿茶的秦玉媛一擡眼,手中不由得一抖,茶水當即濺了出來。
“你……”
她難以置信的盯着夏淺薇的臉,眼底浮現出幾分震驚,還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在裏頭。
眼前的女子低眉順目,不着痕跡的打量着這位丞相夫人,秦玉媛本是昌興侯府的嫡二小姐,夏淺薇生母的親姐,可卻認了溫氏做義妹,這關係着實有些耐人尋味,特別是她方纔看見自己時的表情……
秦玉媛好不容易纔穩住心神,不斷在心裏提醒自己,這丫頭不是那個人,可眼底傾瀉而出的厭惡卻抑制不住。
“跪下!”
只聽一聲冷喝,秦玉媛突如其來的暴怒讓旁邊的柳溪雲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這番模樣,但很快又恢復了笑意,幸災樂禍的望向夏淺薇,只知這丫頭今日是要倒大黴了!
“姨母息怒,不知淺薇犯了何錯?”
夏淺薇卻是淡淡的站在那兒,纖纖身姿如那冷冬綠竹,不卑不亢。
“不知?你嫡母病成這般,竟還有臉跑去什麼花會胡鬧,枉費她多年來對你的呵護寵愛,如此忘恩負義,讓你跪下認錯已經是輕的了!”
秦玉媛的眼中冒着火光,她的表情有些猙獰,顯然是在看見夏淺薇那張臉後才突然失去了控制。
溫氏強忍着心中笑意,本想看看夏淺薇被教訓時的狼狽驚慌,心中期待着她會像從前那般惱羞成怒出言頂撞,卻不想,她始終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姨母誤會淺薇了,實在是鎮國府派了馬車來接,若是不去恐駁了冷老夫人的顏面。”
什麼?昨日她是坐鎮國府的馬車去的?
柳溪雲心中嫉妒,腦海裏立刻浮現出夏淺薇跟冷玉寒站在一起時刺目的畫面,當即冷笑出聲,“夏表妹這臉面可真不小,不過是要你認個錯罷了,就拿鎮國府的名號來壓我們?”
秦玉媛的眼底精光一現,就這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還敢騎到相府的頭上?“真是沒教養的東西,今日,本夫人就替將軍府教訓教訓你這個不忠不孝不義的白眼狼!”
話音剛落,立刻有兩名相府的侍衛上前作勢就要扣住夏淺薇,卻聽一聲冷喝從屋外傳來。
“住手!”
溫氏的眼中正泛着興奮的流光,不想門口突然出現的高大男子讓她立刻變了臉色,趕緊換上了一副焦急擔憂的表情,“姐姐,淺薇還小不懂事,您就饒了她這次吧。”
夏宜海昨日外出辦事,誰知今日一回府就聽說秦玉媛前來探望溫氏,此刻他不悅的目光瞥向榻上的婦人,隨後挺着腰桿站在了夏淺薇身邊。
“末將見過丞相夫人,不知小女何處冒犯,竟要勞煩您出手教訓。”
區區一個三品武將,秦玉媛可不放在眼底,她無視着夏宜海的不滿,語氣裏盡顯高傲。
“夏將軍怕是還不知情吧?昨日三丫頭在鎮國府內毒害了小郡主還能裝成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作爲姨母,我不可看她一錯再錯!”
夏宜海劍眉一皺,這可跟他知道的不太一樣,“丞相夫人怕是誤會了……”
“溪雲親眼所見,難道她還能撒謊不成?”秦玉媛冷笑一聲,犀利的目光落在夏淺薇的身上,“三丫頭這些年胡作非爲謊話連篇,夏將軍若是不忍心,不如把她交給我,相府可是有許多善於教養的嬤嬤,定能叫她明白何爲知恩圖報!”
一直沉默的夏淺薇略顯委屈的擡起眼,“從前確實是淺薇不懂事,可昨日表姐在水榭中與玉寒獨處,並不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
什麼?
此話一出,衆人立刻察覺到異樣,柳溪雲分明感覺到自己的母親投來震怒以及難以置信的目光,一時間竟忘了言語。
那時候她就看見了?可依夏淺薇的性子,當時怎麼會毫無反應?
居然跟自家表妹的未婚夫單獨相處,還被撞見了,這要是傳揚出去可是天大的醜聞!
“不是的,母親,我沒有……夏表妹,你怎麼含血噴人?!”柳溪雲當即跪了下來,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母親可要爲女兒做主啊,夏表妹這是打算壞女兒名聲,實在可惡至極!”
秦玉媛沒有多想,憤憤的站了起來咄咄逼人的看向夏宜海。
“夏將軍你可聽清楚了?這無法無天的三丫頭如此惡毒,今日若不給我們一個交代,相府絕對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衆人分明感覺到丞相夫人是真的動了怒,夏宜海陷入了一陣矛盾之中,他知道柳溪雲在京中的口碑極好,這麼一個知書達理端方得體的姑娘,真會做出那等傷風敗俗之事?
該不會真是自己的女兒有意冤枉她?
夏淺薇就那樣坦然的站着,毫不避諱的迎上夏宜海審視的目光,似乎在靜等着一個答案。身爲父親,他究竟是會選擇相信自己,還是屈服於相府的權勢?孰輕孰重,盡在他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