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如刀割

發佈時間: 2025-03-01 19:0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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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暉殿內。

貞兒早已疲憊不堪的斜靠在石井旁,連着七天的浣洗,她的手指早已經新傷舊傷慘不忍睹,手上的膿包更不知破了多少,又新結了多少。

貞兒輕眯着眼,不敢鼾睡,她真的是身心交瘁了,只想小歇一下,只一下就好。

“你怎麼在這裏”

一個聲音猝不及防的響起,嚇得貞兒整個人驚起身,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她恭敬的欠身道:“大人盛安。”

只見男人無所謂的拿起貞兒身邊的水桶:“怎麼跑這麼遠來挑水,浣衣房沒有水了嗎”

貞兒立即上前搶過水桶,謹小慎微的疏遠着他們的距離:“還是奴婢來吧。”

雙手因爲突然搶過水桶,貞兒不小心壓破了手心裏的水泡,痛的她忙丟下了水桶,只見清水灑滿了一地。

貞兒心痛地看着地上的水,這可是她費了好大的勁才舀上來的水呀

貞兒扶起地上的水桶,忽然手上一個抓勁鉗住了她。

男人一臉嚴肅:“你的手怎麼傷成這樣”

貞兒用盡力氣收回手,卑下地低下頭:“是奴婢不小心弄傷的。”說完,拿起水桶重新打起水。

男人攔住了貞兒,搶過她手裏的水桶:“手都傷成這樣了,還怎麼挑水。”說着,就要朝水井走去。

貞兒卑微地跪在他面前:“奴婢惶恐,奴婢可以自己挑水的。”

男人一臉不解:“只是挑個水,你沒必要嚇成這樣,快起來。”

貞兒跪地執拗不起:“還記得大人曾跟奴婢說過,要爲期盼的人好好活着,奴婢真心感謝大人的肺腑暖語,所以求大人就當沒見過奴婢,讓奴婢自己來挑水。”

男人一臉探究的巡視着她:“你是不是被宮中主子懲罰了”

一語被他道破,貞兒心裏只剩委屈的淚水。

男人見貞兒不答,終於明瞭地定眼盯着她:“是不是汝寧公主”

貞兒驚異地看向他,多少天的猜測終於有了答案,果然是因爲他才得罪了公主。

“太過分了”男人毫不避諱的咒罵。

這時,只見趕來的楣櫻衝了進來,不分青紅皁白地跪在男人面前求情:“大人饒命,不管姐姐犯了什麼錯誤,都請您饒過她,奴婢願意替她受罰,她已經好幾天都沒睡覺了,實在折騰不起了,還請大人饒命。”

貞兒驚慌地扯住楣櫻的衣服:“楣櫻,不得造次。”她忙磕頭:“大人饒過楣櫻,她還小,不是有意無理的。”

男人走到楣櫻面前,一臉的嚴峻:“你說她已經好幾天沒睡覺了是怎麼回事”

楣櫻有些唯唯諾諾,但還是大着膽子如實說道:“汝寧公主讓姐姐一個人洗所有人的衣服,每天洗不完不準睡覺,並且不準用浣衣房的水,只能用朝暉殿的水,所以,她每天從這挑水回去洗衣服,身心疲憊就不用說了,更是七日都沒好好睡覺了,她”

貞兒忙疾言厲色打斷楣櫻的話:“還不住嘴,大人面前不得胡言亂語。”貞兒看向男人:“請大人不要胡聽楣櫻的話,只怪奴婢笨拙,惹怒了公主,才受此懲罰,奴婢是甘願受罰的。”

只見男人表情複雜地看着貞兒,他無可奈何地輕啓薄脣,像是問貞兒,又像是自言自語:“宮裏的婢女都是這樣一味服從的活着嗎”

多麼悲涼的一句話呀,打從貞兒進了這皇宮,她就要牢牢記住什麼是服從,什麼是卑微,什麼又是殘酷,接受命運總比一堆骸骨要好命些吧。

忽然,一個傲慢的聲音打斷了此刻的沉寂:“這大晌午的,小小的朝暉殿還真是熱鬧呀”熟悉的聲音讓貞兒機警的顫抖了一下。

只見汝寧公主攜着兩名宮女移步進來,她今天着了一件水藍色的錦紗裙,別有一番妙齡少女的清亮。

汝寧先是一臉天真地看着男人,見男人一臉嚴峻的表情,就看向跪在地上的兩人,最後,眼睛定定地盯着貞兒:“怎麼又是你,前一波的懲罰還沒完呢,就又惹出事端來,難道本公主說的話你都當耳邊風了嗎”說完,抄手就要打向貞兒的臉頰。

貞兒閉緊了雙眼,乖乖的等着那一巴掌的降臨,但卻遲遲沒有落下來,睜開眼時,正看見男人握緊公主的手腕,一臉的怒顏。

汝寧滿面怒容地看着他:“你敢阻止本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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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不敢,微臣只是覺得這巴掌要是打下去了會有損公主尊貴的身份。”

男人的語氣雖有恭敬,但神情卻很放肆地怒瞪着汝寧。

汝寧甩開男人的手,怒目圓睜地回瞪着他:“你每次非要跟我作對的保護這些宮女們嗎”

男人直言不諱道:“臣不敢與公主作對

,只是見不得她們受此折磨,還請公主手下留情。”

汝寧氣的滿臉漲紅:“明明是那些下賤不懷好意的想要一攀富貴,我只是整頓這些有邪念的下人而已。”

男人不卑不抗地盯着汝寧:“就算是下賤,她們也是人,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也有親人盼着他們能好好的活着,而不是讓別人這樣作踐的。”

“你”汝寧早已氣的語結,上氣不接下氣的瞪着眼。

跪在地上的貞兒,更是一身冷汗,此刻的她寧願被公主狠狠打兩巴掌,也不希望看到這番場景。

汝寧目光狠戾地瞪了貞兒一眼後,怒焰沖沖地跑出了朝暉殿。

貞兒心裏暗道不好,汝寧最後的那一眼,恨不得是要把她千刀萬剮了,畢竟一個公主因爲她而很沒面子的被人這樣數落,多少臉上掛不住,看來這一遭她是躲不過了。

貞兒也暗自替男人捏了把汗,他竟然敢這樣頂撞汝寧公主,難道就不怕公主一狀告到孫太后那裏去嗎

正想着,男人已經拿起了水桶,貞兒反應過來地衝到他面前,一臉的冷漠:“還是讓奴婢來吧,這是奴婢應得的懲罰。”

沒等男人反應過來,貞兒一把奪過水桶,她之所以冷漠,只希望他把她當個怪胎,是不需要任何人來幫忙憐憫的。

果然,男人沒再阻止貞兒,只是複雜地看向她,有愧疚,有憐憫,也有心疼。

貞兒心裏暗諷自己,他可憐她是真的,怎麼會有心疼呢,她哪配的起呀。

貞兒漠然地走向水井旁,忍着手痛拉起井繩,只見手心裏又一個水泡破裂了,有絲絲的鮮血滲出,楣櫻趕忙上前幫她拉着井繩。

等水桶盛滿了,楣櫻伸手就要幫貞兒拎,貞兒忙阻止着:“我自己可以,讓姑姑知道了,你又要捱打了。”

楣櫻終於忍不住的嗚咽了起來:“貞兒姐姐,你的手都已經流血了,就讓我幫你拎吧。”

貞兒強硬的阻止着,而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她們身後的男人突然激動的輕顫了下身,手指木木地曲捲着,眼神異常纏綿悱惻的悲慟欲絕。

就在貞兒的雙腳要邁出朝暉殿時,她身後響起的悲慼聲音,讓她完全停住了腳步。

“丫頭你是貞丫頭”男人的聲音裏透着無限的痛徹。

霍然,貞兒驚駭地膛目結舌,兩手早已失了力氣鬆開了水桶,新打的水潺潺的流向地面。

萬貞兒怔愣着,她以爲自己再也不會聽到這三個字了;以爲這一輩子都無法見到那個心心念唸的人了;她以爲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聽到有人這樣喚她了,她以爲她以爲

多少個以爲,讓貞兒痛不欲生的流下了淚,這世上能叫出這三個字的人,就只他了

樊睿,她的睿哥哥。

貞兒呆呆地轉過身,淚水裏的樊睿就如夢一般虛渺,清白清白的,那麼近又那麼遠:“你是睿哥哥”

原來,他還好好的活着;原來,他就在她身邊卻又那麼陌生;原來,他已經這麼出色,而她卻活的像個螻蟻;原來,他們早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原來

原本欣喜的內心,卻因爲種種原來而悲憫了起來,曾經多少個夜晚,貞兒幻想着千百種與樊睿重逢的畫面,卻不知,他們竟這樣相遇了。

他是個尊貴的大人,而她,卻是個卑微的下人。

樊睿邁着步子走向貞兒,臉上流露出失而復得的喜悅,深眸裏全是薄薄地清霧,似要結成冰粒般滴下來,開口的聲音澀澀哽咽:“我早應該認出你才對,你那麼喜歡玉蘭花,又那麼喜歡翩舞在玉蘭樹下,明明就是我的貞丫頭,但我卻沒認出來,我不應該相信別人的話,我就知道你沒死,我就知道。”

貞兒瞬間驚覺地向後邁着步子,保持他們之間的距離,樊睿不解的愣住:“丫頭”

貞兒藏起隱隱的哀痛,卑微地跪在地上:“奴婢卑微,不配與大人相識,您要是爲奴婢着想,就真當奴婢死了,還請大人成全。”貞兒用力的磕了個頭後,不等樊睿迴應,她衝出了朝暉殿。

貞兒的眼淚奪眶熱奔,苦苦澀澀的,像是中了孔雀膽的毒,痛苦難忍。

身後不時傳來了樊睿喚她的喊聲,貞兒激靈地躲進了一處宮門角落裏,用手緊緊地捂住自己嗚咽的嘴。

隙縫中,她看見樊睿狂奔的身影,嘴裏不時的喚着貞丫頭。

貞兒眼中的淚水決堤的像瀑布般洶涌,既然知道樊睿很好的活着,那她就要好好的守護着他,她不想因爲自己低賤的身份而連累樊睿,只要知曉她的睿哥哥好好的活着,她就心滿意足了。

貞兒不知爲什麼,所有的心滿意足卻都演變成了痛心疾首的哀鳴,心如刀割般的刺穿着全身,久久地不能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