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了四十分鐘,蘇意歡才套上睡衣出來,期間厲城安都沒有在外面叫過她。但她一出浴室門,這才發現厲城安早已經在臥室了。
從浴室門一開,厲城安就嗅到了蘇意歡身上的氣味,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蘇意歡上牀自發的窩進了厲城安的懷裏,因爲泡了個澡,身上很熱乎,厲城安把她往懷裏緊了緊。
“今天是什麼手術失敗了?”厲城安本不打算問蘇意歡,卻又覺得這是她人生的一件大事,柔聲問出口了。
蘇意歡手拽着被子邊,因爲太久沒出聲,再講話聲音有些啞,“孕婦搶救沒及時,胎死腹中了。”
厲城安原本正在理蘇意歡額前碎髮的手一滯,“害怕嗎?”
“這有什麼好怕的。”蘇意歡說得清清淡淡的,說完過了一會都沒聽到厲城安吱聲。她繼續說:“不害怕,也不愧疚,只是替產婦委屈和心疼她。”
“什麼原因導致的?”厲城安這樣摟着蘇意歡,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她的冷靜卻讓他的心忽地被抓緊了。他可以接受她因爲這件事在他懷裏痛哭,難受,沮喪,但不是這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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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婦一個人在家不小心滑倒了,而又丈夫出差去外地了。”
上午,產婦是自己叫的救護車,到醫院時都是清醒的,甚至手術同意書都是自己籤的,直到下午蘇意歡纔看到她的家屬姍姍來遲。
產婦丈夫進去沒一會就出來了,過來問了誰是主治醫生,然後直奔蘇意歡而來。
“我兒子送到哪去了?”
蘇意歡望着對面眼圈泛紅的男人,咬了一下下脣,“目前送去太平間了。”
“生出來就斷氣了?”男人的眼圈更紅了,摸了摸衣服口袋,掏出來一包煙,估計是拿的瞬間想到是在什麼地,沒往處拿煙,反是把整包煙都緊握在手中了。
蘇意歡點了點頭。
“我老婆就麻煩你們了。”男人用另一只手耙了耙頭上的髮絲,起身準備離開了,卻又腳下一頓,“她以後還能生嗎?”
“能!”蘇意歡這一次答的很快,“最近陪在病人身邊,多注意病人情緒,好好調理。”
後半句是蘇意歡的私心,此時產婦最需要的莫過於丈夫的陪伴。如果自己年紀再大一些,蘇意歡一定會開口質問,明明自己妻子已經是懷孕末期了,行動都不方便的時候,你怎麼忍心把她獨自留在家。
可是,輪不到她出聲。美女窩
厲城安伸手輕拍了一下蘇意歡的肩膀,似哄似寵。
“我在手術室看着她,我腦海裏都是我媽。”蘇意歡望着天花板,眼神並沒有聚焦。“因爲我媽是難產去世的。”
厲城安的手還是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也不說話,此刻就是一個傾聽者。
“而且情形極其相似,我媽難產時,我爸也出差了。”蘇意歡從來沒有和別人提起過溫如妍的事,她總覺得自己是開不了口的,那就像心底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碰了,只會讓它的癒合期變得更漫長,更磨人。
“想起來也很好笑,原本蘇志勇三十年前就有應該有一個兒子了,不過他沒珍惜,沒能留住。”蘇意歡驀地笑了。
“你知道我爲什麼這麼恨我爸嗎?”蘇意歡突然翻了個身,背對着厲城安。
“嗯?”
“我媽的預產期是在七月初,可是我爸從五月份基本就沒落過家,我還有印象的是我媽每天都是在打電話中度過,那時候剛有電話,她就挺着肚子坐在座機旁給我爸打電話,多半時候是打不通,打通了就是兩人吵架。我外婆過來照顧她,總是我一放學就把我關在房裏,不讓我看着聽着這些。”蘇意歡說到這打住了,七歲的記憶離得太遠了,她甚至需要停下來理一理。
“起初我以爲是我爸爲了事業太忙,覺得我媽仗着懷孕無理取鬧,後來我漸漸從支離破碎的通話裏聽出頭緒,是我媽懷疑我爸在外面有人了。”蘇意歡說着說着就有鼻音了,眼淚來的毫無徵兆。
厲城安動作輕柔的把蘇意歡掰過來,從牀頭櫃上抽了一張紙,把她的一臉淚水擦了,依舊是沒說話,他一直在等她發泄。
“我媽這樣過了一二十天後,就開始跟誰都不講話,臉上神色鬱郁的,我和外婆一個小一個老,壓根不懂什麼心理常識,長大以後才知道,這是得產前抑鬱症了。也許因爲情緒影響了生產,預產期過了十天,我媽才發作要生。再到生產時,難產,大出血,肚子裏的弟弟每回下來,她的身體也一落千丈。”
蘇意歡像是終於講完了,重重地抽了一下鼻子,放鬆後,揪着厲城安胸前的睡衣就不撒手,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話,“蘇志勇將那個女人帶回家,我媽媽就這麼忍氣吞聲了二十幾年,我媽媽病逝,快嚥氣,醫生叫我進去…我喊她,她怎麼都不應我,我就一直喊,她卻還是不應。”
厲城安怕蘇意歡憋着,把被子掀開,半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室內雖然開了空調,但溫度卻並不高,然他感受不到一絲涼意,他覺得胸口彷彿有一把火正燒得旺,灼得他生疼。
厲城安感覺到睡衣已經溼透了,蘇意歡的眼淚一點點地開始沁在他的皮膚上,“乖,歇會。”
“我怎麼有這樣的父親,我媽媽當時失血過多都意識模糊了,還在盼他,他…他卻一直不出現。”
蘇意歡就又保持這個姿勢哭了一會,到最後整個人都一顫一顫的,也沒說話了,慢慢平復下來了。厲城安起身去浴室洗了個熱毛巾出來,把她的臉和脖子全擦了一遍,然後把她用被子裹緊,自己去換了件睡衣,這才上牀。
因爲這一天經歷了太多,又哭了這麼一場,蘇意歡很快就睡着了,厲城安卻一絲睡意都沒有,聽着身旁的呼吸聲,他覺得胸腔還是火燒一樣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