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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都在腳下的人將要斷氣的最後一刻才松開了他,冷冷道,“帶下去,給我看好了,別讓他尋死,我要親自審問。”
說這話時,他冷冷看了藏京氏一眼,然後轉頭對南漪懇求道,“姑娘醫者仁心,請姑娘救救我兒!”
南漪看了眼此時正站在不遠處的湛衝,他腳邊躺著方才被世都拽倒的屏風,也不知他們隱在後面聽到了多少,只見他神色淡淡,顯然他也已將來龍去脈聽了個十足,可他卻置身其外只站在那裡,仿佛想看她如何應對。
她收回目光,點頭應承,“請王上放心,我自當盡力而為。”
既然碩軻世都放了話,南漪順理成章便在太子宮內為他診治,先將原來的方子一律停了,煎藥的器皿也一並處理了,南漪又為玉成請脈重新擬好了藥方,又切切叮囑了近身侍奉太子的大小宮女,一通折騰以來,竟到了日暮時分。
藏京氏在世都現身後,幾乎沒有再說什麽,除了與孩子有幾句交談,直到南漪要走,才拉起她的手,溫笑道,“今日多虧了姑娘,往後勞煩姑娘的地方還多,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請直與我說。”
南漪不懂她在這件事情上為何前後轉變如此之大,實在想不通,可彼此又遠沒到可推心置腹的地步,大意客套了一番,便由宮女帶著她離開了太子寢宮。
走到外院時,見槐樹掩映下的一處涼亭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他孤身一人坐在石凳上,右手支著額頭,正閉著眼,也不知可睡著了。
南漪支走了引路的宮女,獨自走進涼亭,夕陽的余暉撒在他的袍角上,將銀色的繡線映出金色的光,他閉上眼睛時,難得掩去了一身強勢,其實他的外貌與他的內心大相徑庭,看上去溫和端雅的樣子,實際卻強勢霸道的要死,就如同他平常待人接物也是知節守禮,如何與她在一起時,卻總是一副輕浮紈絝的模樣?
總之這個人難能看清,而他也不許旁人輕易走近。
他閉著眼睛也知她走近了,他並無睡意,只是難得有時間放空一切,安靜的自己獨處。
睜開眼睛,看見那身姿單薄的孤質少女,他又想起今天早上她和自己說的那些話,長久以來自己一直堅守的,那堅固得仿佛鐵灌銅鑄一般的心志,原本刀槍不入,如今卻於涓涓細流之下,紋裂了一道口子。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擺上的浮塵,迎著她走上前,還未說話就先笑起來,看見一縷垂在她鬢邊的碎發,抬手替她攏到耳後,她似乎沒有防備他會做這個,只傻傻愣在當場。
“都處理好了?”他笑著問。
她點點頭。
“那走吧。”
他向她伸出手,她不明所以,可他卻沒有給她思考的時間,一把將那柔荑握在掌中,拉著她便走了。
兩人邁出大門,差點和一個小宮女撞個正著,小宮女手上正托著東西,本以為要撞翻,可誰想燕王殿下反應很快,手上還拽著南漪姑娘,一個旋身,三人就這樣錯身而過了。
小宮女嚇出一身冷汗,長出一口氣,回首見直道上兩個背影,一個高大挺拔,一個婀娜婉轉,兩人還牽著手,燕王殿下走的不算快,可姑娘還是錯後半步跟著,遠遠看去,倒像是他一直拽著她不放似的。
南漪覺得這會兒自己手心汗涔涔,極不舒服,用力抽了抽,可還是未能掙脫。
許是到了暮春啊,傍晚也熱的這樣厲害,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手背貼在一側熱燙的腮邊,才覺著好些,可不防他忽然側目,問她,“怎麽了?”
她馬上將手掌橫過來遮住下半張臉,只露著一雙大眼睛,怔怔看著他猛的搖了搖頭。
他見了,但笑不語。
直到回到春生館,兩人都再沒說過一句話。
月上柳梢,南漪沐浴後躺在床上,腦子裡還在想這一整天的事,紛繁雜亂,擾人心緒。
正出神,見他只穿著月白色褻褲,赤裸著上半身就晃蕩進來,應是剛沐了發,頭髮披散著,發尾還在不住滴著水。
他取過妝台上的一只發釵,走到燭台旁,將燈撚撥到一邊,只留下小小的一豆。
因湊近了燭火,昏黃的光線照亮他的前額,若是單看他的眉目,散發時樣子倒有幾分空靈雋秀,可當她的視線移到他精光的上半身,虯結的肌肉和那些累累傷痕,又瞬間衝散了方才的迷夢似的幻覺。
見他濕著頭髮就要上來,她忙道,“去把頭髮擦乾,要不被褥都弄濕了。”
聞言,他轉身出去,不久拎著條布巾走近,輕輕一拋,扔在她胸前,轉身坐在床沿,只道,“幫我擦。”
南漪無法,只得起身跪在他身後為他拭發。
他的頭髮很長,又黑,襯得那皮膚就顯得愈發白皙,她手上不停,可又覺得無聊,偶爾思緒翻飛,胡思亂想,不知怎麽,就猜想他的母親一定是個很美的女子,常言男兒肖母,他的模樣若換在女子身上,可真算是傾國傾城之貌了。
想到母子,又思及藏京氏與玉成這對母子,斟酌半天,還是將自己想不通的疑慮與他說了,她還是不懂藏京氏為何從針尖麥芒瞬間就變成了息事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