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驚喜地發現,自從南漪來了之後,燕王的身體竟然奇跡般的好了,隨軍的太醫們不得不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刮目相看,紛紛追問她究竟是用的什麽法子幫燕王殿下解的毒,南漪無法,只得隨意說了個大路方子,太醫們一個個當稀罕物似的傳閱,只是大夥不明白,同樣也是這些解毒疏表的藥材,為何他們用了多少日子也沒見殿下好轉,而一到這姑娘手裡就顯示出了奇效,或許這姑娘還有不外傳的秘方也未可知,只是醫家忌諱探究彼此家傳的秘藥,所以大家也都歇了刨根究底的心思。
湛衝的箭傷在後背肩胛處,南漪便跪在他身後為他每日換藥包扎傷口,去了毒性,那皮肉外傷就一日好過一日。
這些日子,胡人又有幾次侵擾,卻似乎沒有大肆進攻的意思,仿佛試探性的出擊,又很快散去,湛衝下令以守關為主,不主動出擊,只按兵不動。
某夜,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獨自來到偏關大營,在亮出令牌後被搜身,然後被人帶到將軍營帳前,亓官得到消息出來,看清來人,表情略有些複雜,“趙將軍,別來無恙啊。”
趙恭連忙拱手應道,“允堯賢弟,多日未見了。”
亓官猜也能猜出他的來意,也不多廢話,一手撩起帳簾,比手道,“客套話還是留著和殿下說吧,趙將軍,請吧。”
趙恭知道此時最重要的還是燕王那頭,於是不再耽擱,微一點頭便進去帳中。進來則見燕王正坐在上首垂頭寫字,趙恭目不斜視上前幾步,躬身抱拳行禮道,“ 末將趙恭參見殿下。”
湛衝卻連頭也不抬,依舊坐在那奮筆疾書著,趙恭等不到回應,又不敢冒然抬頭,於是只能耐著性子僵持在那裡。
轉眼間,少說一炷香的時候已過,趙恭腰背開始微微酸澀,卻依舊沒等著上首那人的回應,心裡清楚這是有心晾著自己,以示懲戒,可即便心裡明白,他當然也不敢有異動,而且越發心虛害怕起來,在寒意料峭的春夜裡,一滴滴的汗水順著兩鬢流進衣襟裡,喉頭忍不住吞咽了幾口,又不知過了多久,余光見上首那人終於放下了筆——
湛衝一抬頭,看著下面依然抱拳佇立的趙恭,冷哼一聲,語氣譏誚道,“趙將軍漏液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趙恭微微往前一小步,又沉了沉身子,恭敬道,“殿下恕罪——”說著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哀求道,“求殿下恕罪,只因兵營遠離皇都,對於禁庭的一切都沒有得到任何消息,末將那時候只是看見虎符,便以為是聖上旨意,完全不知道是豫王竊符假傳聖旨,待到了邊關才察覺有異,可當時上京未有一訊傳來,直到後來胡人鬧出動靜才發覺一切都是豫王設的圈套。”
這趙恭是騎兵營主將,那日豫王竊符而來,騎兵營自來的規矩就是認符不認人,豫王憑借虎符策動騎兵往邊關而來,結果到了這裡,眾將才發覺豫王竟然於暗中勾結了胡人,試圖用騎兵與胡人來個裡應外合,一舉放胡人入關,然後趁機攪亂局勢,企圖奪權篡位。
趙恭不能允許自己和那些經年出生入死的同袍們背上亂臣賊子的名聲,更不能讓這支天下第一騎毀在豫王的手裡,可單憑他自己已經無法策動整支騎兵,畢竟豫王手裡還攥著虎符,一旦豫王反咬一口,治他個叛將的罪名,他非但不能將騎兵營守住,很有可能連他自己都死無葬身之地,於是只好暫且按捺,對於豫王的命令也是明從暗違,試圖拖延時間。好在沒過多久,燕王就統帥王師抵達偏關,一舉將胡人又推至關外數十裡,這才讓他看到一線希望,於是今晚才趁夜色疾馳而來投誠,一是表明自己的態度,二是一探虛實,畢竟從豫王那裡他們得知燕王已是身中毒箭,怕是凶多吉少,若是燕王真的如湛灃所言,那自己也只好再另做打算。可如今見燕王人卻好好的,依舊精神奕奕,絲毫不見委頓病痛的模樣,可見那豫王竟是滿嘴謊話連篇。
湛衝從書案後出來,負手搖步慢行到趙恭眼前,居高臨下俯視眼前這個人,厲聲訓斥道,“你是頭一天入軍中麽?認符不認人?虧你說的出口!若換做旁個不相乾的人,就單拿著一個軍符跑到你營下讓你自戕,你還真拿刀抹脖子?你這些年的飯都白吃了?腦子長在別人身上了不成?”
趙恭跪地泥首,一動不敢動,更加的汗流如雨。燕王這些年一直牢牢掌控王師大部,自己其實也曾是他帳下一員,只是後來才撥到騎兵營去,只是每次見到這位昔年上峰自己還總是下意識的畏懼,於是連忙道,“末將知罪!請殿下責罰!”
過了好半晌,湛衝才允他起身,見趙恭起來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心知這番敲打也夠了,才涼聲道,“你如今作何打算?”
趙恭聞言,連忙上前一步急切剖白道,“殿下,末將從未有一刻生出過叛國之心,只恨自己愚鈍,一時不察受了奸人蒙蔽,末將今夜前來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殿下就是要末將即刻身死,末將也心甘情願,只是騎兵大部的兄弟們都是無辜的,還請殿下明鑒!”
“你還算識時務,還知道跑來投誠。”湛衝旋身走回書案後坐了,手肘支在案沿上,看著趙恭淡淡道,“之後全按我說的做,我則保你領著騎兵營平平安安跟我回上涼,若你敢和我陽奉陰違,別忘了你的一家老小還在哪兒,你也算和我出生入死過,當知道我的手段,可別為了一己私利,令自己抱恨終生,且不說別的,湛灃行竊國之事,乃屬亂臣賊子無疑,人人得而誅之,王師北上,平定禍亂是遲早之事,如今我在這兒,胡人就別想入關,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亓官等在帳外,許久才見趙恭走出來,見他此時已滿頭大汗,臉色赤紅,於是拱手道,“將軍慢走。”說完,也不去管他,轉身進了大帳。
“殿下相信這趙恭?”亓官對此仍持懷疑態度,卻見湛衝不以為意道,“諒他也不敢,騎兵營那幾個主事的家眷早都控制起來,趙恭不過就是個投石問路的引子,他今日若談不成,他們還會再派人過來,而且如今王師大部已經到這兒了,用不到遠途奔襲,騎兵已再無用武之地,他們清楚得很。”
亓官恍然,“難怪當初殿下幾乎是同時讓田嬰帶兵阻在這裡,原來是防備這一天。”
燕王起身來到垂掛的輿圖前,仰首看著那些疆域,忽而啟唇一笑道,“我不去找胡人麻煩,那些蠻子倒先來找我,那咱們就去嘗一嘗塞外牛羊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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