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黑龍 https://power16888.com/
南漪說不清再見到他是種什麽感覺,只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她至少不必再為他牽腸掛肚了,他既然能全身而退,想必上京那裡的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他有問鼎的野心,她一直都知道。
她最近總是想起藏京氏曾與她說過的話——
燕王殿下是人中龍鳳,原非池中之物,你是個好姑娘,可是有些人再好,良人卻非良配……
及早抽身……
天大地大,總有歸處……
那時候,很多事她並不願意細想,而且當時似乎也想不清楚,可現在她越來越確定一件事,齊大非偶,他們之間的距離,無異於飛鳥與魚。
她從未想過與人成婚,更不要說那個人還是人間帝王,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她在山林中生長,只願與草木為伍,她的天地原先只有蟒山那麽大,命運這只大手將她強行拉進紅塵,遇到一個人,經歷一些事,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饋贈和懲罰。她答應過師父,這一生靜守本心,濟世救人,這些自己從未忘記過。
如今他終於得償所願,自己也為他開心,可是大概也只能到這裡了。
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來,他看見了,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才稍稍落回腔子裡,他緩緩俯下身,終於還是輕輕抱住了她,柔軟又溫暖的一團,頃刻之間,長久的苦寒和孤寂都被驅散了。直到這一刻他才深刻意識到,原來夙願得償之所以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快慰,竟是因為她不在身邊,她的出現把他慣壞了,原先的孤身獨行變得再難忍受,他也想有人作伴,他的悲喜都已經與她有關。
南漪還是伸出了手,落在了他的背脊上。
她想,他並不算十分可惡的人,甚至有些可憐,他們的相遇可真算不上美妙,可後來的點點滴滴,又讓她感到無所適從。
但無論如何,他們應該也不會有結果,就如同這一次,他在面對艱險時將她送走,在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後才來找她,或許這樣是為了保護她,可她在這裡就像一個囚徒,放任的結果是什麽呢?她甚至不可能成為第二個藏京氏,因為她沒有藏京氏那樣顯赫的母族作為在宮中立足的根基,或許她更有可能成為碩軻世都的那位寵妃,身後空空,在面對后宮權利紛爭的時候,最好的結果就是被藏在“冷宮”中躲避鋒芒,而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基於他愛她,否則假冷宮遲早有一日會變成真冷宮。可有朝一日,色衰愛弛,她還能拿什麽留住他?又哭又鬧?要死要活?那些則需要濃烈的愛意來托底,否則除了自取其辱,沒有任何意義。
他的身量相較於她太高了,兩個人每次擁抱都需要他遷就她,他躬身相就,她才能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整個人都是冰冷的,她有些於心不忍,可想到未來那些可以預見的,便還是開了口,“一切都順利吧?”
他收緊手臂攬緊了她,“嗯,雖然有些波折,所幸還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嗯。”她咬了咬下唇,小心斟酌著措辭,“有件事我想和你說。”
他緩緩放開了她,心裡不知怎地,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然聽她說道,“我想回蟒山去,雖然離我承諾的時間還很遠,但是後面你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而且……我並不想待在這裡。”她說完,沒有避開眼神,兩個人四目相對,她看到他眼睛裡不容忽視的失望與挫敗。
他猜想自己方才的表情算不得好看,勉強扯起嘴角笑了下,“你是不是怪我來晚了,我——”
“不,我沒有怪你。”她打斷他的解釋,“我只是想回蟒山去。”
他深深看著她,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一毫與自己賭氣的痕跡,但是令人失望的是,他沒有找到,他甚至看不出一絲一毫留戀的痕跡,想起之前她與自己談到返生香時的欲言又止,如此看來,兩人之間,一直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她不單是不信他,更是不愛他,所以才會有這樣無謂的拉扯,一次次想逃離自己身邊。
他忽然有些鄙視自己,他什麽時候變成了乞丐,一個感情上的乞丐,這世上任何事都可以籌謀,唯有情之一字,不可謀奪,強求不來,這世上最難的,唯有心甘情願。
她執意要走,他應該放了她,就像母親一樣,不屬於這裡的人,強留的結果,或許是他們都不能承受的。
一貫有力的臂膀緩緩松開了,他稍稍分開,“好,你收拾下,我安排人送你走。”
他的聲音忽然變的喑啞低沉,南漪終於忍不住避開了他的眼睛,轉身故作輕松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喝了一大口,才敢開口說道,“是我食言在先,那我現在答應你,有生之年,你有任何事,盡可來蟒山找我,凡是我力所能及的,絕無二話。”
他竟輕聲笑起來,她不敢回頭看,只聽他淡淡說道,“你是女中豪傑,我比不得你灑脫,還是你真以為我刀槍不入?”
他說這話時她正端著茶杯喝著,貝齒摳在杯沿上死死咬著。
他凝望她的背影,試圖烙印在心裡,他應該不會去送她,所以有些話還是要說出口,或許從今往後都不會再見面,這半生的遺憾已經夠多了,他再不能承受更多,“這世上負我的人不少,可我虧負的,似乎只有你一個,我沒有辦法彌補,不過你大可嘲笑我的求而不得,這是我應得的懲罰。”他摘下腰間的玉圭,輕輕摩挲著,最後還是放在桌上,苦笑了下,“女先生這麽講義氣,那這個你拿著,以後若遇上自己擺不平的難處,可以來找我。”
禪奴正在院子的角落裡捏雪人,忽然間聽到門扉開合之聲,她尋聲望去,只見燕王面沉似水疾步走出來,可還未等她站起身,那人就已消失了。
禪奴納罕往屋裡走去,不敢輕易闖進去,探頭往裡瞅了瞅,只見南漪手指撫著桌上的一塊玉佩,她喃喃叫了聲阿姐,南漪空洞的眼神移過來,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