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黑龍 https://power16888.com/
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沒了反應,似乎再次陷入昏睡。
南漪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她撫上他的手,原先那雙總是溫熱的手此時冷如冰霜,用力捏了捏他的虎口,轉而掐住了內關,只覺脈象細弱,遊於懸絲。
她知道不能再等了,連忙起身四顧,見他的佩劍就放在不遠處,於是直奔而去。
三四天之前,毒發開始越來越劇烈,他渾身無力,清醒的時間似乎越來越少,偶爾醒過來,腦子裡混沌一片,很多事想不清楚,只覺得自己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可惜或許來不及了。
他想復仇,想重鑄河山,想再去母親的墓前說一說話,想告訴她,他很想她,還有就是他後來愛上了一個姑娘,她很好,可惜自己卻不夠好,所以她才會離開他。
他曾經無數次的設想過自己的末路,蠱毒發作一日烈性過一日,若是一直未能解除,不知那種蝕骨灼膚之痛他還能承受多久;奪嫡上位一旦失敗,跑不脫落個身首異處的結局;要不就是有朝一日,終究還是死在戰場之上。
其實不論是哪一種,他似乎都能坦然面對,畢竟自己從來孑然一身,生死有命,他早已看開。
只是心裡還有處碰不得的軟穴,她離開京州時自己沒有去相送,是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在親眼看到她離開時,是不是還能克制住,就那樣放手讓她走掉。他總是告誡自己,然後開始慢慢學著理解和尊重,從愛以佔有到愛以成全,或許他感動的只有自己。
躺在病榻上發夢的時候,他偶爾能在夢裡見到她,卻只是一個背影,她孤身行走在風雪裡,不論他如何呼喚都不曾回頭,驚醒後他會一遍遍告訴自己,放手讓她走,他沒有做錯。
只是還會覺得有些遺憾,他還想再看她一眼,哪怕僅僅是遠遠地瞧上一眼也好,他後悔沒有和她好好告別,那天他難過到了極點,到底還是有幾分負氣,如果早知道那次真的就是他們今生最後一次相見,他或許不會說那些,如果可以重來一次,他大概什麽都不會說,他只想抱抱她,或許就夠了。
忽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湧盡喉嚨裡,他下意識吞咽幾口,只覺滿口充斥著血腥之氣,軍中多年養成的意識瞬間蘇醒,幾乎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一手死死攥住那人的手腕,另一手則一把掐住那人喉嚨。
南漪沒想到他會突然清醒,一下子被他的反應嚇住了,原來病虎猶有三分剛猛,她被掐住了喉嚨,喊不出聲,只能用另一只手連忙拍打他。
湛衝晃了晃昏沉的腦袋,待朦朧看清了眼前人,倏地驚呆了,慌忙松開了手。
南漪捧著脖子咳嗽幾聲,怨懟的瞅著他,也不說話。
他掙扎著用手肘勉強撐起身來,睜大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姑娘,胸口起伏有些凌亂。他曾聽人說過,人在彌留之際所見幻夢,皆是平生之執念,亦或是求而不得之事物,忽而又覺得自己周身松泛起來,再不若之前那樣沉重,心口也不再澀澀發疼了,這應當是回光返照之跡,看來他這回真的大限已至了。
原來瀕死之時並不如何難受,只是見到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兒,一時有些不舍人間。他掙扎著坐起來,不敢有太大的動靜,只怕衝散了這虛無縹緲的夢境,他暗忖自己如今的模樣一定很糟糕,即便是虛幻的,他也不想讓她見到自己邋遢的樣子,想了想,最後還是輕輕環抱住了她,還是那麽溫暖的人啊,他鼻子有些酸澀,忍不住感謝上蒼,至少讓他臨死前圓了一個夢。
南漪還在想要說些什麽,卻不想他忽然就上來抱住自己,然後聽到他說你來了。
她心裡酸澀不已,若是她沒有及時趕來,結果一目了然,她吞了吞口水,剛想說話,卻又聽他說道——
“我這一生有三大憾事,一是我想重鑄舊山河,讓天下百姓休養生息,不被外敵侵擾,不受內患糾纏;二是母親因我而亡,我沒有盡到為人子的責任,我沒有保護好她;再三就是你……我們的相遇從一開始就是錯,所以你不愛我,那不是你的不錯,可是我還是感激上天讓我遇見了你,就讓我再自私一回吧,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謝謝你,對不起,還有……我愛你。”說完,他緩緩收緊手臂,仿佛想把她鑲嵌進身體裡,他是真的舍不得,舍不得離開她,其實他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說,只是他不確定這一片虛幻何時就消散了,所以只能撿最重要的先說出來。
南漪緩緩抬起手,撫上他的後背,眼睛發燙,她吸了吸鼻子,喃喃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他閉著眼睛呢喃,“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都是個快死之人,何苦還要以這些哄騙你?”
南漪收緊手臂抱緊了他,偏頭扎緊他的頸窩裡,聞著他身上混雜著的藥味和血腥之氣,小聲卻堅定地說道,“你死不了,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幾息過後,他緩緩睜開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雖然有淡淡的血腥之氣,可那股熟悉的香氣愈發濃烈,不可忽視,他又試著叫了聲她的名字。
“嗯?”
“南漪?”又叫一聲。
“我在。”
他想又被冷箭擊中一般,倏然分開來,捏著眼前這個“幻象”的雙臂仔細探看,手中玲瓏的觸感令他匪夷所思,“我這不是在做夢?”
她靜靜看著他,然後拿起他的手一口咬上去,她下了狠勁兒去咬,他感到吃痛,卻沒有撤手,而是任她咬著。
“疼嗎?”她撒開嘴,見他手背上兩條深深的牙印兒。
而他現在的注意力則被她的傷口吸引,他一把拉過她的手,見她的掌心一道極深的傷口,又見自己的佩劍扔在一旁,他是慧極之人,瞬間明白了自己口中的那股血腥之氣從何而來,他一把捉起她的手,取過自己的汗巾胡亂綁起來,手竟有些發抖,有些煩躁地質問,“你在做什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南漪任他給自己包扎,一面淡淡道,“我當然知道,你不是一直追問我關於返生香的事麽?”她抽過自己的手,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其實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一直苦苦追尋的返生香……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