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上涼的規矩,皇子納妃,即便是側妃,也需交由太史令合字,二人依禮要在合字前拜見帝後,以慰聖心。
湛衝找人為南漪梳妝更衣,原以為她會鬧些別扭,不想她竟一言不發的任由擺布。
待二人盛裝坐在輿輦裡,湛衝看著她,竟還有種惶惶不實之感。
南漪平生第一次做這樣華麗繁複的打扮,裝扮好了倒不難看,只是覺得有些辛苦,畢竟還未到霜冷的時節,便這樣裡三層外三層的裹覆,加之最近幾日秋老虎又發威,弄得人出透了汗,好不舒服。
輿輦裡又密不透風,南漪忍不住掏出袖籠裡的帕子,就要往額頭擦去,不防卻被他拉住了手——
“別動,我幫你。”
他劫走帕子,小心翼翼地一點點輕輕按壓她的額頭,拭去汗水,剛開始南漪還有些納悶,過了一會才想起自己的額頭正貼著花鈿,若是以自己方才那種擦法,恐怕方才折騰的半天都要白費了。
一路上,她僵挺著腰背坐的筆直,滿臉肅容,他看出她的緊張不安,暗自握住她袖子底下的手,用力捏了下,笑著安撫她,“不必緊張。”
南漪愣愣地看著他,搖了搖頭,“我不緊張。”
他一副滿不在意的神色,淡然道,“若我猜測的沒錯,今日恐怕咱們是見不到聖上的,皇后嘛,或許倒可以見上一面。”
他說的很輕松,可南漪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因為要面聖,而是對於這場婚事本身,雖然他承諾過自己,可這種事情誰能說的準?他再是說一不二,可畢竟是人臣、人子,聖命難違,多的是他也無能為力之事。
因只是納側妃,依禮不得走承天門,只可自明德門入禁中,兩人行走在宮道上,他一直握著她的手,南漪看著遠處那些錯落巍峨的樓台殿宇,一時間對未來開始感到茫然,她看著那些青白相間的琉璃和玉石,從未有一刻如此清醒,這裡不是自由自在的蟒山,而是權利的塔尖。
照禮先去覲見了皇帝,卻真如湛衝所言,皇帝正在閉關清修,他們只得在殿外叩首謝恩。
等到皇后宮門外等待傳喚時,南漪下意識看了湛衝一眼,只見他神色冷凝,發覺她正在看著自己,這才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來。
不久傳召他二人入內覲見,南漪一路低垂著頭,只跟著他走進了殿內,隨之行了拜禮。
她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可大抵也知道不應該四處亂看,余光只見皇后端坐在上首,皇后又命人賜了座,也只欠身微微浮坐。
皇后從上到下地細細打量眼前的女子,服飾穿戴自是毫無差錯,從她的角度只可見其白皙光潔的額頭,卻看不清全貌,倒令她也生出幾分興致,於是道,“可抬起頭來,讓我瞧一瞧。”
南漪聞言,才衝著上首緩緩抬起了頭。
兩人的目光相交,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倒果真是一副難得的花容月貌,她這大半生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宮中最不缺的便是美貌如花的女子,可眼前這個姑娘還是於第一眼就驚豔了她,有一種美很難形容,它並不張狂,甚至極靜謐,可是看過一眼之後,卻再也放不開手,若不是她深知湛衝並非湛澤那種好色之輩,或許她真的會相信,倘若不論出身才學,那眼高於頂的趙芳斕輸給眼前這個小姑娘,怕也是要心服口服的。
南漪看著上首那人,論相貌確實端莊昳麗,雖然看皇后的年歲應當不輕,可或許宮中娘娘保養的好,面容卻絲毫不顯老,只是幾絲眼角的細紋流露出歲月的痕跡,皇后面容溫婉,確有一番國母的風度。
只是有些奇怪,這時節遠沒到需要保暖的地步,她卻在殿內還穿著厚重的裘衣,脖子上圍著狐毛領子,膝頭還蓋著薄棉單,臉色有些蒼白,或許是體弱的緣故,遠遠瞧著,似乎隱隱透著幾分病態來。
皇后似乎對南漪很滿意的樣子,微微點頭舒笑道,“難怪衝兒之前冒著觸怒龍顏也要娶了你,好孩子,過來離我近一些。”說著向南漪伸出了手。
南漪順從的走上前,任由皇后拉過她的手,皇后滿眼慈愛地看著她,“這樣的好相貌,便真真將那些個名門閨秀都給比下去了。”
南漪摸著那手如摸著冬日裡的冷玉一般,面上不動聲色,只做出一副害羞的模樣,垂頭不語。
這樣的神態做派,若放做一般的門戶裡,小家碧玉變成宅門裡的主母也是尋常,可若是皇室宗族的內命婦,卻多少缺了一份氣度,畢竟是平民出身的女子,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女兒家,到底難登大雅之堂。
皇后拋開心頭的那份鄙夷,抬手抽下自己頭上的一枚赤金銜珠鳳釵,欲要放在南漪的手裡,“好孩子,這金釵送給你,只當是見面禮。”
南漪惶恐地跪地推辭道,“這是娘娘貼身的飾物,貴重非常,民女萬不敢收。”
皇后便順手將那金釵插在了南漪發上,和煦道,“你我或許有緣,頭一眼看見你我就打心眼裡喜歡,我半生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得著個貼心貼肺的姑娘,如今看見你倒也足了。”
於是,南漪只得叩謝。
皇后又轉頭對一旁的湛衝說道,“如今能看見你成家立室,我心頭的一塊心病也算去了,兩個人好好過日子,只盼著你們早日開枝散葉,也好讓我和你父皇松松心。”
湛衝拱手應是,垂首道,“母后且寬心,兒子不會令母后失望的。”
皇后放了南漪去,又對湛衝道,“等回頭行完禮,別忘了帶她去給你母妃上柱香,總也要讓你母妃見一見,以慰她在天之靈。”
“是。”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沉默地一言不發。南漪似乎有些心事,而湛衝則滿面寒霜,一時輿輦裡的氣氛有些冷滯。
等回到王府,又是一通收拾,南漪換了衣裳卸了妝容,又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才終於覺著自己又活過來了。
回到王府之後,兩人便分開了,一整個下午都一直沒有再見到湛衝的人影,南漪有些心不在焉,一個人簡單進了些飯,禪奴拿了些夏日裡醃製的杏乾讓她嘗,兩個人都酸的眯起了眼睛。
一直到月上柳梢,南漪也沒有等到那個人,猶豫再三,便還是準備去找他,有一件事,或許只有他能給她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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