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陶然接了電話,很小聲地跟方子愷說,“小哥哥,你說得對,臉紅的男生,也可能是個渣男。”
“我就遇到了那樣的渣男。”
說完,她就哭出了聲音。
沒有人是無堅不摧的。方陶然本就不是銅牆鐵壁做的,初戀以對象出軌而告終,她心裏也難受。
方子愷在電話裏靜了靜。
“然然。”
方陶然以爲方子愷是要安慰自己,她剛張嘴想說自己沒事,就又聽到方子愷說,“回家來吧,爺爺走了。”
方陶然呆了下,下意識問了句,“去哪兒了”
方子愷說,“然然,爺爺去了,我們的爺爺沒了。”
理解了方子愷這話的意思,方陶然整個人都傻住了。一陣涼意,從她的天靈蓋灌了進來,迅速地傳遍了渾身上下。
她忽然感到好冷。
怎麼會呢
明明他們下午還在一起下過象棋啊
“然然,回家來吧。”方子愷匆匆地掛了電話。
方陶然捏着手機,站在餐廳的門口,像是一個被釘住的木頭。
“小姐,麻煩讓讓。”身後,想起一個陌生男士的聲音。
方陶然呆呆地讓旁邊站了過去。
爺爺,走了
方陶然意識到爺爺是真的走了,她突然跟癲瘋了一樣,扶着門框,像是個啞巴那樣啊啊地哭着大叫。王野聽到方陶然的哭聲,心裏一痛。
他以爲方陶然是在爲他出軌的事傷心難過。
他起身就往門口走。
但方陶然卻拔腿就往外跑,她沒有注意腳下,高跟鞋踩到了飯店門口人行道的縫隙裏。她當場就崴了腳,頭朝地摔了下去。
“然然”
王野嚇了一跳。
他趕緊追上去,將方陶然從地上抱了起來。
方陶然推開他,“給我滾你給我滾”若不是他,她又怎會連爺爺最後一面都看不見方陶然恨死了王野。她脫了鞋,赤着腳就跑到了街邊,鑽進一輛正好放乘客下車的出租車裏,就飛也似地跑了。
王野怔怔地站在原地,渾身的氣息都是頹廢的。
龍港灣9號別墅的大門口,掛上了白色的燈籠。
從大門口,一直延伸到別墅屋的大門前,一路上都點燃了白色的燈。方家別墅大門掛上了白色的花,兩邊門框上,貼上了輓聯。
前院的正廳裏,戚不凡帶着兄弟們正在裏面忙碌穿梭,打算將正廳佈置成靈堂。
方俞生披麻戴孝,一個人跪坐在裝着遲薄光遺體的棺材前,磕頭燒紙。他的眼眶紅紅的,明顯也是哭過。喬玖笙褪去一身豔服,穿上黑色的套裝,同樣頭戴白布。
除莉莎外,方家所有後輩都統一着了黑色,頭戴白紗。
遲薄光死的很突然,他是在喫完飯後去上廁所去世的。他那一蹲,就再也沒有站起來過。嚴格意義上來說,遲薄光是老死的。
遲薄光去世的消息傳出去後,引起了轟動。
他出殯那天,不止濱江市那些名門望族的當家之主都親自來參加弔唁會了,就連上一屆主席,也低調地出席了葬禮,還在他的棺材前跪地磕頭。
這場葬
禮倒是辦得風光。
遲薄光死的太突然,家裏後輩們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尤其是連他臨終一面都沒有看到的方陶然,在遲薄光下葬入土的那刻,更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與他們相比,莉莎則是最淡定的那個。
她像是早已對此有所準備,始終都很鎮定從容,只是在最初方俞生他們發現遲薄光去世的時候,驚得掉了手裏的筷子。
葬禮結束後,方子程跟方子愷他們全都搬回了方家,打算多陪陪奶奶和他們的爸爸。
莉莎接受了孫子們的一片苦心。
她似乎真的很平靜,就連方俞生都差點母親對父親的離世是平靜接受的。
直到那一天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方陶然將放在溝渠裏鎮了兩個多小時的西瓜拿了出來。西瓜有十幾斤重,也夠一家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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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陶然將西瓜切了,擺在盤子裏,一人一塊。
方子程跟方子愷他們都拿了西瓜,最後是莉莎。
莉莎拿起最後一塊西瓜,正要喫,想到什麼,她忽然說,“怎麼沒有你們爺爺的份”
她這話一說出口,屋子裏所有人全都放下了手裏的西瓜,擡頭注視着莉莎。莉莎發現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她低頭看着那個空盤子,忽然崩潰了。
她抱着西瓜在原地蹲了下來。
方陶然聽到奶奶哭泣的聲音,她跟着在奶奶的身邊蹲下來,“奶奶,別傷心了。”方陶然眼睛也有些酸。
莉莎抱着那塊西瓜,她說,“我總是不敢相信他就那樣走了,從他失蹤後回來,已經二十六年了。這二十六年來,他沒有哪一天不曾陪在我的身邊。”
“我身子怕冷,夏天都不愛吹空調,可他就是個熱爐子。每天都要打開空調,我晚上冷了,就往他懷裏鑽。昨天晚上,我開了空調,冷醒了,喊了聲薄光,結果卻沒有人應我”
莉莎泣不成聲。
“還好他比我先走,他要是走在我後面,該有多寂寞啊”明明子孫滿堂,生活美滿,可她就是覺得孤單。
有一種孤單,是全世界皆熱鬧繁華,而他卻不在了。他不在了,這個繁華的世界,都失去了所有活力跟色彩。
聽到莉莎說的這些話,心軟的,像是喬玖笙跟方陶然,已經悄悄地紅了眼睛。方俞生也沉默地靠着牆壁,等到莉莎哭累了,孫子們將她送回房間去休息。
方俞生一個人走向庭院,他站在前院屋檐下的走廊上,盯着庭院裏那顆海棠花樹。
喬玖笙洗了把臉,等心理那股悲傷的情緒散去,這纔去找方俞生。見方俞生盯着海棠花樹在發呆,她就問方俞生,“你在看什麼”
方俞生說,“你還記得那只金絲雀麼,就是那只老死的金絲雀。”
喬玖笙沉默着,沒有說話。
方俞生突然捂住臉,一個轉身,將頭靠在喬玖笙的肩上。“阿笙,再也沒有人,會送我金絲雀了”
喬玖笙聽到方俞生隱忍的哭聲,心裏特別難受。“俞生,別這樣。”
“阿笙,我沒有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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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生老病死,這是常態。
薄光其實很幸福,他感到幸福。從他知道自己有個兒子,且愛人一直都癡心不改的那一刻開始,遲薄光就成了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了。
這26的日子,是他偷來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