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午時,兩個合歡宗弟子端了幾桶泔水樣的野菜粥,朝他們扔了幾個發霉的饅頭,打發野狗似的說了聲“吃吧”。
她這身體早已習慣辟谷,掃了一眼就兀自閉目養神。沒想到有人拎了個食盒走到她面前,端出幾盤好菜來。香氣撲鼻,她不由睜開眼睛,就見昨日那位名叫玉娘的弟子正蹲在她面前,幸災樂禍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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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昨兒個練功被人打擾,心情不好,玩死了兩個,”說著將筷子一遞,“吃完這頓飯,我就送你進去。”
——原來是斷頭飯,怪不得這麽豐盛。
邀月掃了一眼飯菜,指了指小五的位置:“給她吃吧,我不餓。”
“別急,她也有份,”玉娘咧嘴一笑,“剛剛不是說了嘛,死了兩個。你倆姐妹情深,就一起進去做個伴。”
聽罷,邀月面色不變,重新閉上眼睛,一派氣定神閑,全然不懼的模樣,不由讓玉娘火上心頭,朝那飯菜中啐了一口。
“臭婊子!馬上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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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這洞窟中的光亮一如昨夜,只是坐在床榻上的變成了一個閉目修煉的女童。
他所修的陰陽合歡功,傳說靈感來源於六欲天功,利用色欲增長功力。修此功者白日吸陽精,夜裡吸陰精,日積月累就成了這種白日變女,夜裡變男的怪物。
“老祖,弟子尋了兩個稀有爐鼎孝敬您,”男人按著她們跪在那女童前,“一個有金丹境,一個是極陰之體,您瞧瞧合不合心意。”
女童仍是閉著眼睛,聲音沙啞乾澀如老嫗:“算你有孝心。”隨後,隔空取來左側玉架上的一枚丹藥塞進男人手中,“賞你的,退下吧。”
男人大喜,立即塞入口中,千恩萬謝地退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合歡老祖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睜開眼。見眼前一黑一紅兩個少女俱是身姿曼妙,膚色白皙,不由露出一絲滿意之笑。那黑衣女子眼神似刀冷冷看著他,而那紅衣女子卻一直低著頭。
“把頭抬起來。”
紅衣女子仿若未聞,他眉頭一皺,起身捏住她下頜,下一秒,怪叫一聲松開手連連後退幾步——
“你、你,是人是鬼?!”
這張臉他一輩子都不會忘!當初險些被她滅門,否則也不至於藏在深山中苟延殘喘。可自己明明聽說,百裡邀月已經於三百年前飛升成功,那現在跪在這裡的是誰?
“不錯,你還記得我,”少女盈盈一笑,站直身子,“當初未能將你斬草除根,真是遺憾。”
話音剛落,黑衣女子拍地而起,從後腰抽出自己的劍,左劍右掌,直奔他要害而來!只聽“鐺”的一聲,一擊劈在他護體金罩上,頓時火花四濺,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四面石壁回聲不絕。劍鋒一劃,金罩上便是一道裂痕,不過幾下,那金罩已是傷痕斑斑,碎片紛飛。而那合歡老祖,也終於在這幾下劈砍中回過神來——
這黑衣女子最多只有金丹境,否則剛剛出其不意,一劍便能劈開自己的護體金罩。又見百裡邀月不出手,不禁心下生疑,再仔細一看她身上毫無法力護體,登時如釋重負,吐出一口惡氣:
“你半點靈力都無,就想叫這金丹小鬼取我性命?!你待我收拾了這小鬼,再好好折磨你!”
言罷,右手掌心處豁然裂開一個洞口,從那裂縫中抽出一條血紅色的長鞭。鞭上掛著兩個白金所鑄的骷髏頭,驟然看去,就像真白骨骷髏一樣,襯著那條色澤殷紅的長鞭,更顯得猙獰詭異。一鞭揮出,那兩只骷髏頭隨著鞭風飛舞,嘴巴忽地裂開,吐出一股淫香,朝二人吹來!
小五趕緊捂住口鼻,但那淫香竟只沾到皮膚便能入侵體內,只得封住大穴,清楚自己必須要在毒發之前決出勝負。於是屏氣凝息,回想昨夜所學,腦中倏地閃過姐姐的臉,怒吼一聲:“受死!”
這一擊勢如破竹,劃出上中下三條虛影,竟讓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去防哪一路。他用骨鞭去擋但落了個空,下一瞬那劍光便擊破他的罩子直刺心口。千鈞一發之際,他的紅絲纏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擰成一股粗繩纏住她的劍,再將其狠狠向地面一砸!
小五握著劍猝不及防被一同砸向地面,憋著一股狠勁也不去管自己的傷勢如何,人在地上一個鯉魚打挺,已再次躍起,瘋魔般地向那合歡老祖再次刺去。
但以她的能力,使出一次背生擊死已是極限,此刻這一劍如強弩之末,輕而易舉地被那紅絲纏頂住,隨後骨鞭帶著勁風將她掀落在地,脊背赫然被抽得皮開肉綻,再也爬不起來。
“好了,”合歡老祖幾乎迫不及待地將視線移向她,聲音似梟嚎般刺耳難聽,“現在到你了!”
他的護體金罩雖完全壞了,但眼前的紅衣女子已經不是那個讓他毫無還手之力的百裡邀月了,他連手指都不用動,紅絲纏便將她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可少女神態自若,甚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你不覺得,外面太安靜了嗎?”
沒錯,確實太靜了。
他與這黑衣女子打鬥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居然無一弟子進來幫忙。
合歡老祖心中驀地升騰起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有人讓他的弟子一瞬間全部失去了行動力!
可洞窟前的結界是他親手布下且不止一層,附近的仙官絕對沒這麽大本事悄無聲息地闖進來,甚至壓根不會來這無人管轄的地界找合歡宗。他找回幾分底氣,收緊紅絲纏,抬起短腿向前幾步,目露淫邪:
“死到臨頭還想唬我?本座馬上就讓你變成只知撅著屁股求歡的淫奴!”
說話間,紅絲纏扎入她手指關節處,釋放出眾生樂的同時操縱著她的手去剝自己的衣服。
她身體早被仙藥浸透,這毒對她來說起效甚微,可十指連心,被那線刺入疼得她臉都抽搐了一下。那不陰不陽的怪物見她眼神依舊清明,反而嘿嘿一笑。
“好,百裡妖女以前不是威風得很嘛,清醒著被我肏更好!”
但他這功法白天是女身,若想變成男人,只得現出自己的原型。白光一閃,變成一個肥胖如豬的老頭來。
——但凡修仙之人,莫不追求一個長生。修到元嬰境可以逐漸返老還童,但大多數人修到元嬰境時已經是風燭殘年,還得花上百年時間穩固修為,須得再升一個境界才能青春永駐。這合歡老祖顯然是對自己的肥老身軀不滿,才消耗法力去幻化身體,卻本末倒置拖延了自己修煉進度,這麽久了還停在元嬰境。
眼見他手要襲上她胸口,左側玉璧上的光突然轉為暗紅色,洞頂不知何時漂浮一層幽冥之氣,孤魂怨靈一般飛竄,森然徹骨。只聽“嗤”得一聲,有什麽東西破空而來,下一秒,他的全身傳來一股劇痛,似有萬道劍芒穿身而過!
只見那合歡老祖渾身被劍鋒割出細口,像是個即將碎裂的泥人,才後退了一步就徹底崩裂開,化成一片片切割整齊的碎塊!
這血腥場面她倒是見怪不怪,而且這老妖孽也是死有余辜。只是她原被紅絲纏固定在那裡,來不及躲閃,被那血雨濺了一身,和身上的紅衣一同變成個血人,甚是狼狽。
“你故意的!”
今天一早她就感覺到一縷幽冥之氣,所以才一直不慌不亂,沒想到這人存心想讓她吃些苦頭,最後時刻才現身。
青年悄無聲息地從黑暗處走了出來,在她面前站定。
玄衣玉顏,兩色昭然。一綹劉海垂在眼角,半掩著銳利的鳳眸,渾身劍氣比雲羅山脈的雪晶還要冷。他那張臉明明俊俏得讓天下女子臉紅,眉梢眼角卻滿是殺伐慣了的、漫不經心的冷酷。
“是。”
邀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勉強捏了個潔身咒把皮膚上的血跡清理乾淨。見小五仍趴在地上,趕緊過去查看:已然陷入昏迷,後背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有毒氣縈繞,自身不能愈合。
“來救人!”
男人站在原地,劍眉一挑:“與我何乾?”
“你!”她聲調起的很高,又像想起什麽似的硬生生把怒氣咽了回去,走回去拉住他的袖子,低聲道:“江彌,她是我全性弟子,又是為了幫我才受傷的,你救救她吧。”
他垂首看向眼前人,眸中浮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三百年了,他終於又聽見她喊自己的名字。她不再是一具冰冷的軀殼,而是會呼吸、會說話、會生氣的百裡邀月。
那深邃的目光凝重堅定,仿佛於無形中,又有種無堅不摧的、壓倒性的力量。一股她不知該如何形容的,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胸口流向四肢百骸,熟悉又悸動。
末了,她主動去牽他的手,拉著他往小五身邊走。這回男人倒是沒拒絕,乖乖跟了過去,長指一動,一道靈氣注入小五體內,傷口極速愈合。
她還沒來的及高興,洞窟外突然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腳下霎時亮起一個符文密布的大陣!
為首之人手持一把烏骨泥金折扇,身披白色貂裘,面如冠玉,似笑非笑:
“魔皇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江彌瞧那人一副貴公子的做派,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譏笑:“這種天氣搖扇子,星淵,你不冷嗎?”
星淵眼中劃過一絲薄怒,“啪”地將扇子一合,轉而神色溫柔地望向少女:“邀月,我已將他困在陣中,你快過來吧。”
聞言,江彌反握住她的手,涼涼斜了她一眼,似是無聲的警告。
同星淵走絕非她本願。她此次下凡要渡化一人飛升,抵消業障,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而墮魔之人無法飛升,回魔域注定是徒勞無功。況且,她也不願再過被囚在魔宮裡如禁臠般的日子…….
於是她抽回自己的手,緩緩後退幾步:“對不起,我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江彌一愣,眼底似有頹敗而無助的光閃過,只是一瞬後神情變得極為冷酷。刹那間須發皆白,瞳仁褪為暗金色,萬千劍光凝成實質般流轉在他周圍,透出磅礴悲涼的殺氣。
“——在你心裡,我最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