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一道清冽,一道溫柔,卻含著同樣的焦急擔憂。
容宸不顧自己身上已是多處血痕,一把抱起她,這才發現懷中的嬌嬌氣若遊絲,鮮血染紅了白玉般的下顎和脖頸,竟比他的還要多。
從未有過的恐懼席卷而來,這恐懼比方才濃濃不記得他時更甚。
“太醫!太醫!太醫在哪裡?”
一旁的楚淵急忙去找隨軍而來的太醫,經過流風身側時,二人目光相接,如電火相衝,凌厲非常。
容玨緊緊握住薑容容垂在一側的手,冰冷的溫度讓他將她握得更緊。
含怒質問一旁的侍女:“怎麽好端端的,小姐會突然口吐鮮血?”
兩位侍女跪下來,淚眼漣漣,直呼自己也不清楚,事發突然,她們反應過來時,小姐已經倒在地上了。
眼下當務之急是救治好她,容玨不願再聽,朝旁邊的侍衛揮了揮手,便有人將哭哭啼啼的兩人拉出去了。
望著虛弱無力的她,他的心仿佛被人用細細的絲線吊在半空,搖搖欲墜。
濃濃,你千萬不能有事。
容宸小心翼翼的捧著那張想念許久的小臉,溫熱的觸感從手心傳來,讓他幾欲落淚。
摟在懷裡,方知他的嬌嬌如柳絮一般輕盈。
怎麽才數日不見,濃濃竟瘦成這樣?
容玨為什麽沒有好好照顧她?
————
孫太醫急急忙忙趕來時,薑容容已經昏迷了半個時辰,依然未醒。
一白一黑兩道身影分別坐在床頭兩側,二人一言不發,氣氛竟有一種出奇的和諧,許是因為都太過緊張,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床榻上的人,而無法顧及其他。
“殿下,請恕微臣來遲。”
容宸仔細的擦去薑容容臉頰上的冷汗,轉過去時,溫柔轉瞬變成凌厲,語氣冰冷:
“若是治不好太子妃,你也不用再出這屋門了。”
“是。”
孫太醫顫顫巍巍的應了,惶恐上前。
床榻上的病美人隻余下一截皓白的手腕在外,一旁的侍女遞上絲帕,孫太醫接過,謹慎的墊在薑容容的手腕上,替她把脈。
這脈象···
孫太醫眉頭緊皺,一旁的太子可以殺人的目光宛如千斤之重壓在他的身上,讓他不由自主的冒冷汗。
把完脈,他恭敬地退下,向著容宸作揖道:
“回稟殿下,太子妃吐血,是受到了莫大的刺激之故,太子妃體內似乎有一脈不屬於她的氣息遊走,與心性相衝,才會導致突發吐血。而且微臣方才查探太子妃體脈時,發現有,有中催情藥的跡象。”
“什麽?!”
容玨臉色鐵青,一顆心瞬間就沉了下去,一股寒意湧上來,涼徹心骨。
是他···他竟然傷害了濃濃。
容宸聽聞大怒:“是什麽藥?何時中的?”
“回稟殿下,此藥來自西域,名喚玉女嬌,服之,可令女子意亂情迷,對第一眼見到的人心生愛慕,效果可以維持數日之久。”
鳳眸轉向一側,看著那已十分明顯的下藥之人,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容玨少有的呆愣在一側,隻定定的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
冷哼一聲,容宸轉過頭來:
“本殿命你立即尋藥解了太子妃體內的藥效,醫治好她,否則,提頭來見!”
孫太醫聲音顫抖:“是,微臣領旨,定當竭盡全力醫治好太子妃!”
語畢,連忙站起來,提著藥箱行了一禮出去了。
薑容容醒來時,那股子腥甜的氣味已從喉間散去,只是渾身依舊酸軟無比,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氣一般,手指微微一動,身側的人便醒了。
“皇表哥?”
“濃濃,你終於醒了!”
那人十分欣喜,一向端方如玉的人,竟一時激動地狠狠抱住她,像是要將她嵌進骨頭裡一樣。
薑容容大病初愈,身子還很虛弱,一時沒法推開他,只能任由他抱著,心中卻有許多疑問。
怎麽會是你?
阿玨哥哥呢?
還有,她環顧四周,雕梁畫棟,雅致奢華,一派天家之氣,明顯不是她以往住過的清幽怡人的逍遙山莊。
只是不知為何,這床榻四周擺設竟讓她覺得十分熟悉。
“咳咳···”
他的懷抱太緊,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容宸趕忙松開她,看著她已經明顯有些起色的臉蛋,才安下心來。
薑容容抬起頭,看向眼前的男人:
“這是哪裡?”
第一百二十九章
已經弄清來龍去脈的容宸心頭仍舊控制不住的一痛,她看著他的眼神,如此陌生。
就仿佛她剛剛被搶進東宮時那樣。
忍住翻湧的酸澀,容宸扯出一個看似和煦的笑容:
“濃濃,這裡是東宮。”
“東宮?為何我會在此處?阿玨哥哥呢?我不是應該在逍遙山莊的嗎?”
似乎僅僅是一夕之間,有些事情便天翻地覆。
容宸看著那張無辜美麗的小臉,吐納出一口氣,語氣輕柔,像是三月春風拂過遊人心扉。
“濃濃,表哥給你講個故事可好?”
不知怎的,薑容容看著他,便無法拒絕,只能先暫時將自己的疑惑放下,聽他訴說。
病後的身子嬌軟虛弱,不能久坐,容宸伸出去想像往常那樣擁抱著她的手頓了頓,握成拳收了回來,讓薑容容靠在松軟的蘇繡枕上,靜靜地聽他講述。
一池波琴般的聲音在寢殿內緩緩回蕩。
“從前,一位公子喜歡上了一位小姐,二人自小相識,可惜小姐的心中已有傾慕之人,公子只好隱瞞自己的心意,日日看著她便好。”
公子的目光因為回憶變得如暖融春光。
薑容容看著他,心臟好像被一塊熨鬥輕輕的撫平,連同呼吸都慢了下來。
“可是,隨著年歲漸長,公子每日看著她與心儀的男子日益親密,看著她與他在月色下泛舟湖上,擁抱親吻,看著她滿臉羞紅的答應他的提親,他的心,便如同每日都在冰雪中煎熬,他終於無法再忍耐,在小姐出嫁的那一日,公子強行將小姐搶進了府中。”
他的聲音似乎因為這段回憶變得有些酸澀。
等到薑容容反應過來時,小手已經情不自禁地覆上了微蹙的眉眼。
“我···”
慌亂地想抽回手,卻被他一把握住,再也沒有放開。
“濃濃,故事還沒有講完。”
清雋的側臉溫柔地蹭了蹭軟嫩的手心,像極了一只只願在愛人面前頷首的仙獸。
酸澀被溫熱的掌心緩解,容宸淡淡的繼續:
“之後,公子娶到了小姐,可是小姐日日不理他,心中怨著他,公子卻並不害怕,只要能與小姐在一處,他已滿足。而且,”大手抓住了她的小手。“這位小姐心地善良,公子傾心相待,時間久了,終於換得小姐一點真心。”
“可是二人感情漸篤之時,那位小姐以往的心上人回來了,將小姐劫走,公子心急如焚,連夜搜尋小姐的下落。時隔數月後,公子終於找到了小姐,滿心歡喜的想要擁抱她時,卻發現小姐已不記得他了。”
鳳眸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湖水,蘊藏著濃鬱的悲傷。
或許,這便是上天給予他橫刀奪愛的懲罰吧。
“那位公子···好可憐。”
薑容容聽完,不知為何心口有些堵塞,話語也有些凝噎。
“濃濃也覺得可憐嗎?”
“嗯。”
一腔真心付之東流,被所愛之人忘記,該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吧。
容宸看著她,薄唇開合,說出了這個故事的結尾:
“那位公子,便是我,而那位小姐,便是濃濃。”
薑容容驚愕的看著他,粉唇微微顫抖,如同春風拂過的嬌嫩花瓣。
“怎麽···怎麽會···你···我···”
她一時驚訝地話都說不利索。
容宸一把摟過她的軟腰,他已忍耐許久,此時只想感受著她身上的溫暖。
嗅著她身上的淡淡的體香,那顆從開始講述便痛到現在的心才可以稍微緩和一些。
“濃濃,無妨,若是你忘記了,本殿便讓你重新記起來。”
他的聲音很堅定,透露著不容拒絕的霸道,果真是符合太子身份,骨子裡還是這般強勢。
等等,骨子裡?
她應該對這位“不大相熟”的皇表哥很熟悉嗎?
為什麽會冒出這種想法?
許是因為思慮過多,薑容容覺得腦海中那股子難受的感覺又來了,隨之襲來的是猛烈的倦意。
“皇表哥,我,我有些倦了。”
聲音靡軟,夾雜著明顯的乏意。
“那便睡吧。”
她無力掙脫他牢牢的懷抱,困意洶湧,很快便在他的懷中入睡。
陷入夢境前,她才想起,阿玨哥哥的下落,她還沒問···
容宸看著她熟睡的小臉,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撫摸著柔軟的臉頰,聽著她輕微的呼吸聲,才覺得自己終於真切的活了過來。
她還完好的,健康的躺在他的懷裡。
太醫雖然已經解了她體內的藥性,那枚玉石也早已被他震怒之下碎成齏粉,可是她要恢復記憶,還需要一些時日,是一年還是一輩子,他都可以等。
若是真的無法記起他們的過往,那他便填補上嶄新的去她心上。
覆上思念已久的唇瓣,含住那方寸間的柔軟,不舍得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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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我們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