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是奶奶的八十大壽,紀檸請了假提前一天回老家。大人們要張羅第二天的壽宴,安排她去接十四歲正在讀初中二年級的堂弟直接回奶奶家。
堂弟紀橙在第三中學讀書,三中是完中,初中部和高中部連在一起,所以學校很大學生也很多。
紀檸在門衛處做了登記,會有老師通知堂弟放學在校門口和她匯合。
八月末正是可怕的秋老虎時節,紀檸在學校對面的奶茶店點了兩杯果茶,蹭著空調等。
學校六點二十統一放學,她只要再等十分鍾就好了。
下課鈴一響沒過多久,大批穿著校服的少年少女背著書包往門外衝。
紀檸拎著喝的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看到他可愛的正太堂弟探頭探腦往外看,她立即揮手叫他:“阿橙,這邊!”
看到堂姐的紀橙笑的格外開心,跑過來接過喝的叫得嘴甜:“姐,久等了。”
“還好啦,走吧,我們去搭車。”紀檸抬起手擼了一把堂弟毛茸茸的腦袋,頭髮剪的太短了,不過還是很可愛。
雖然這家夥的個子已經比她高出一個頭,但是看長相還是一臉稚氣。
“姐姐,你想吃炸串不?我們學校後門有家老炸串店,可好吃了。”紀橙顯然不想那麽快回家。
姐姐想不想吃不知道,可以確定的是弟弟想吃。紀檸點頭同意:“走,吃炸串去。”
姐弟倆繞路往學校後門走,隔著一段距離,看到巷子盡頭有幾個男生圍著一個人,看架勢像找茬掐架。
初中生的校服是白綠色,高中生是白藍色,對面都是人高馬大的高中生,手裡還拿著木棍,從這條路走的學生看到這個情況都止步不敢往前了,生怕被牽連。
紀橙用胳膊肘輕輕頂了下紀檸:“姐,好像是我們學校的扛把子。”
“你才小升初多久,就知道扛把子了?”紀檸看到這種場面也發怵,不由壓低聲音,“那我們不要從這邊走了,去叫老師過來管管吧。”
她正要轉身,看到對面人動了動,被圍著的少年的臉露了出來。紀檸怔了怔,停下了動作。
“姐,怎了?”紀橙探頭探腦,看看那邊,又看看紀檸的表情。
紀檸喃喃道:“那個人,我好像認識……”
正在這時,紀檸認識的人開口說了句什麽,他對面頭髮留得有點長的不良少年舉著棍子劈頭蓋臉朝他打下來。
太嚇人了,紀檸不由自主眨了眼睛,但這麽短的時間,那少年竟然反應奇快地伸手擋住了木棍,甚至還擰了對方的手把木棍奪了過來,照著對方肚子揮下去。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四五個人圍著打中間的人,雖然得手了,但是也沒佔到什麽便宜,每人都挨了還擊。
現在去叫老師也來不及,紀檸抬腳朝前跑,嘴裡喊道:“不準打架!我已經通知教導主任了,再打架通通退學!”
她又沒穿校服,趁不良少年被揍沒心情分辨,裝一下工作人員應該勉強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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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紀檸這麽喊,即使是不良少年,好歹還穿著校服,害怕老師害怕家長,於是都不情不願地收手了,臨走前還放狠話:“你給老子等著。”
離得近了,看清對方面容,紀檸總算能完全確定她真的認識這個被找茬的少年。
“晏喬?”她還記得他的名字。
對方剛還以一敵眾打了架,沒什麽好臉色,加上臉上還有一道被打中正在冒血珠的刮傷,看模樣和不好惹的不良少年沒什麽兩樣。
跟在紀檸後面的紀橙跑近了都沒敢上前來:“晏……晏喬?姐,你們認識啊?”
“嗯。”晏喬替紀檸回答了他這個問題。
怕剛那群人發現老師沒來又找回來,紀檸一把扯過弟弟,同時看著晏喬用眼神詢問他:“先換個地方吧?”
於是姐弟倆走在前面,晏喬在後面跟著,往後門比較熱鬧的一條街走。
紀檸小聲問弟弟:“你怎麽也認識人家?”
“他之前高二的時候一直都是年級第一,還經常翹課,還打架鬥毆,很出名的。”紀橙說得一臉向往。
“這麽厲害。”紀檸附和紀橙的話。
經常翹課還能第一,說明晏喬是真的厲害。三中升學率雖然比不上省會重點高中,但也是市裡第一了,這種能碾壓其他學生的強度,說明他智商很高。
“姐,你們怎麽認識的?他是不是喜歡你在追你啊?可是你都讀大三了誒,他才剛讀高三,這樣不好吧。”紀橙的小腦瓜轉的飛快。
“你弟好吵。”晏喬冷冰冰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紀橙立刻閉嘴,肩膀都嚇得聳了起來。
紀檸也被弟弟的胡言亂語嚇的不輕,暗地裡輕輕拍了他一下,轉頭對晏喬說:“我跟阿橙要去吃炸串,一起去吧?聽說很好吃的。”
晏喬猶豫了一下,才答應道:“好。”
三人走到只有幾平米的炸串店,拿了簍子挑好菜,紀檸特意又加了很多肉類,兩個男孩子都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得多吃點。
尤其晏喬臉還那麽瘦,身上一點軟肉都沒有。
人有點多,點好菜還要等一會兒,紀檸張望了一下,對兩個人說:“你們等等,我去買點東西。”
紀檸走了,紀橙和晏喬面對面坐在炸串店擺在外面的矮桌椅板凳處,剛才他還停不下來的嘴現在閉的緊緊的,縮手縮腳坐得像只受驚的小雞仔。
兩個人明明差不了幾歲,個子差一個頭不說,氣質差十萬八千裡。
紀橙還頂著一張正太臉,人家晏喬看著都像紀檸的男朋友了。
之前只存活在傳說中的知名人物就坐在自己面前,剛才還說他吵,紀橙低著頭,默默祈禱姐姐趕緊回來。
“你們是親姐弟?”晏喬忽然開口問他。
“不是不是。”他一開口,紀橙的話匣子又被打開了,“我是堂弟,是檸檸姐姐大伯的兒子,她爸爸是我叔。”
晏喬還是那副面色平平看不出來心思的模樣:“你們長的有點像。”
紀橙迷惑了,開始好奇晏喬和自己堂姐到底認識到哪種程度。看起來不像是很熟的樣子,可是在學校裡一直獨來獨往的晏喬卻同意跟他們一起吃東西。
這時候紀檸也回來了。她把一小袋東西遞給晏喬:“有碘伏棉簽和創口貼,臉上還是處理一下,別感染啦。”
看晏喬要接不接的樣子,紀橙福臨心至:“他自己不方便處理的吧,要不我來幫忙。”說著就伸手去接紀檸的小袋子。
晏喬冷冷瞥了他一眼。
紀橙立馬縮回手,連忙說:“還是姐你來幫他吧,你坐的位置方便。”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紀檸只能禮貌試探:“要不我幫你吧?”
“嗯,謝謝。”晏喬答應了,垂下眼簾身體往紀檸跟前湊了湊,免得她費勁。
他的臉被剮蹭了一小片,慢慢冒了很多血珠出來。
紀檸折斷碘伏棉簽讓管子中間的碘伏浸透棉花頭,然後盡可能輕柔地擦拭晏喬的傷口。
她看著都有點疼,但是他眉頭都沒皺一下。
為了助於轉移晏喬的注意力,她跟他說:“怕你嫌太明顯不願意貼,我特意買的膚色磨砂的創口貼哦。店員一直推薦我買有卡通圖案的,說那個賣的好。不過確實挺可愛的,就是不適合你。”
“都行。”晏喬輕輕冒出兩個字。
紀檸手一頓,心想他還挺不拘小節的。
她又好奇問了句:“剛才怎麽回事,他們為什麽要找你麻煩?”
“想拉我進什麽幫派。我說無聊。”晏喬閉了下眼睛,顯然覺得很煩躁。
他一臭臉,姐弟倆都不敢說話了。
處理完傷口,炸串也叫號了。紀橙主動去把盤子端了過來,炸過的各種蔬菜和肉類沾滿秘製辣醬,香得要命。
連還沒怎麽餓的紀檸都吃了不少。兩個學生上了一下午的課,用腦過度,把菜吃得乾乾淨淨。
這個點學生本來應該走的差不多了,但有不少男學生女學生兩兩在附近吃東西逛精品店書店,還有人手裡拿著花。
“哦對,今天是七夕節。”紀檸想起來。今天是公歷八月三十日,農歷七月初七。本國正統情人節。
她轉頭問弟弟:“人民廣場還舉辦香橋會嗎?”
紀橙想了下:“去年都有,今年應該也有吧。姐你想去看熱鬧嗎?”
紀檸點點頭,拿出手機發消息:“我給家長們說一聲,我們晚點回去。”這種傳統的活動只有在本市才能見到,而且還很好看很熱鬧,紀檸想去錄個視頻留作紀念。
在家族群和兩邊父母打好招呼,再抬頭時紀檸看到晏喬從店裡走出來。
她心一驚,站起來問他:“你去幹嘛啦?”
晏喬答:“結帳。”
紀檸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晏喬看起來沒什麽零花錢的樣子,她們三個人吃了估計快一百五了,怎麽好意思讓他花錢……
晏喬走到她面前問:“剛才說什麽,要去哪裡?”
他問了, 她只能先回答:“去人民廣場看香橋會。”
“我正好去那邊打工,一起吧。”晏喬一邊說一邊往前走,紀檸和紀橙只能跟上。
“吃了多少錢啊?我把錢給你。”紀檸追到他身側,沒想就這麽算了。
晏喬不說話,像沒聽見一樣。
紀檸從他右邊換到左邊,鍥而不舍:“你還是高中生呢,讓姐姐請你吃吧。”
一輛摩托車飛速躥過來。
“小心!”晏喬拉住紀檸的胳膊一起往後撤退一大步。
紀檸整個人撞到晏喬身上,臉頰磕在他堅硬的肩膀上生疼,看到摩托車差點跟她擦身而過還一陣後怕。
“就當是謝謝你的創口貼和粽子。我有錢,放心吧。”晏喬看她嚇住了,語氣稍微軟和了一點。
“就是啊,姐,男人怎麽能讓女人付錢,你別管了。”紀橙插話,又想起來有什麽不對,“粽子?什麽粽子?”
“哪兒那麽多話啊你,狗橙。”紀檸不知道為什麽被問的心一慌,故作生氣凶了紀橙一句,還叫了每次姐弟互嗆就會叫的稱呼。
姐弟倆你一言我一語熱熱鬧鬧地上了公交才消停。
紀檸想起來剛才晏喬說的話,壓低了聲音轉頭問他:“你這麽小就去打工嗎?”
“嗯,掙學費。”晏喬看紀橙一眼,視線又掃回來看著紀檸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說,“我上學晚,現在19歲,已經成年了。”
成年二字被咬得很重。他說完,定定地看了紀檸許久。
紀檸莫名其妙被看到臉發熱,視線閃躲到車窗外不敢看晏喬的眼睛。
他幹嘛要跟她聲明這個?
公交車到人民廣場站停下,三人依次下車。
晏喬指向廣場馬路對面:“我在那家科興數碼打工,如果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就找我。”他朝紀檸伸手,“手機。”
他這個不容拒絕的語氣,紀檸只好乖乖把手機打開遞到他手上。
手機再拿回來的時候,屏幕上已經是通訊錄的詳情頁面,電話一欄是一串陌生數字,是晏喬的電話號碼,而聯系人的名稱,被他寫了個“19歲的晏喬”。
“可是你都讀大三了誒,他才剛讀高三,這樣不好吧。”
紀檸突然想起來紀橙下午的胡言亂語,明白了晏喬反覆聲明19歲的含義。
心跳忽然亂作一團……
紀檸低頭看手機的空檔,晏喬已經過馬路去上班了。
現在什麽七夕節什麽香橋會全都被她拋之腦後。紀檸從零錢包掏出來50塊錢塞給紀橙:“你去買雪糕吃。等我一會兒。”
她穿過馬路來到科興數碼門口,站在樹後面一點點探出腦袋往店裡看。
店面還比較大,老板是個樂呵呵的中年人,晏喬穿著藍白色的校服坐在櫃台後面,好幾台電腦主機擺在他面前,他正拆開外罩,垂頭認真修理著主機的故障。
他此刻為了生活努力的模樣,好像和她上次在河邊遇到的那個對世間毫無留戀的陰鬱少年大不一樣了。